导航
当前位置:首页 > 星座

我怎么敢倒下的句子说说(我怎么敢倒下的句子)

我怎么敢倒下的句子说说(我怎么敢倒下的句子)

本文目录一览:

“我想背着每一位病人过河,我最大的幸福就是倒在手术台上”

这真的是一个让所有中国人

伤了很多心、流了很多泪的周末

我们失去了一位大国脊梁

13时02分,吴孟超于上海逝世

说实话,直到现在

内心仍不敢相信

不能接受这样悲痛的事实

在我们的记忆中

他挂着可爱笑容的模样

亲切地就像是我们的亲人一样……

吴孟超曾说:

我最大的幸福就是倒在手术台上

直到97岁高龄时

他仍在坚持为病人做手术

我们为什么情感上不能接受、难过至此

是因为这么多年来

我们好似已经习惯了他们的守护

他们可敬可爱的笑容

甚至让我们忘记了

他们也会生老病死,寿至而终……

相信很多读者

第一次认识吴孟超

是在2018年7月

央视《朗读者》第二季节目中

在这只有短短17分钟的节目里

96岁的吴老

让我们看到了他那一双神奇的手

一双因为拿了70年的手术刀

已经严重变形的手……

我们看到了他

那一双特殊的脚

由于手术长时间站立

脚趾已经不能正常并拢的脚……

我们更看到了这位

从国家最高领导人手中

接过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的老院士

始终履行着一个普通外科医生的职责

直到2017年

他每周仍坚持做3台大手术

更触动人灵魂的

是他写给护士长的那封信

如果哪一天

我真的在手术室里倒下了

你知道我是爱干净的

记住给我擦干净

不要让别人看见我

一脸汗的样子……

96岁,我们才认识您

97岁,您还在上手术

98岁,才算正式退休

99岁,您竟连个招呼都不打

说走就走

今天,让我们再一次

从这段只有17分钟的视频看起

从您的一个个感动了我们

震颤和洗礼了我们灵魂的故事

一一讲起……

我不过是个吴孟超嘛

荣誉?那算啥!

2004年,肝部长了巨型肿瘤的少女王甜甜

引发了各大媒体的报道

她肝脏的肿瘤比篮球还大

大到所有人都认为

只有肝移植一条路可以保命

尽管好心的人们为她凑出了医药费

但是没有医院敢为她做手术

这对几乎陷入绝望的母女

去上海找到了当时已经82岁的吴老

吴老反对肝移植

这是一个良性肿瘤

肝脏移植花钱多、还有一生的排异

我建议尝试手术切除

甜甜的母亲留着泪回忆说

当时我横下一条心

哪怕赌上命也要给女儿做手术

我连自杀的药都买好了

手术失败我就一起死

甜甜的肿瘤紧紧挨着肝动脉

手术难度极大

稍有不慎就会引起大出血

很有可能下不了手术台就死亡

很多人劝吴孟超

别人都不敢切

你切了,万一出了事

你一辈子的名誉可就没有了

吴孟超却只认“人命关天”

在《朗读者》中

董卿问了同样的问题

可爱的他笑着回答

我不过就是一个吴孟超嘛

名誉,那算啥?

进手术室之前

母亲紧紧抓住甜甜的手不舍得放

甜甜也哭着说

这恐怕是今生最后一面了

吴孟超则弯下腰轻声说

“不要紧张,你醒来的时候

我们都在你身边

甜甜,你一定会好”

两天后,甜甜从昏迷中苏醒

这时她才知道

82岁的吴爷爷

整整为她做了10个小时手术

才将那个重达9斤的瘤子切下来

在《朗读者》中

甜甜在给吴爷爷写的信中说

在那么多大医院都不接受我

切除不了我的肿瘤的时候

是您不顾众人反对,毅然主刀

2004年9月24日早上8点到晚上6点

手术整整十个小时

《朗读者》节目中,甜甜为吴老朗读

五年后的2009年

早已完全康复的甜甜选择在9月24号

这个让她重获新生的日子

和她心爱的人携手走上了红毯

成为了新娘

“谢谢”这两个字

是吴老最最经常听到的两个字

在医院门口

经常有人一见到吴孟超就扑通一声跪下

递上带来的CT片

90多岁的吴老就举着CT在太阳底下站着

一看就是半个多小时

然后朗声道:

“还有救,来住院吧”

病人家属无不欣喜若狂

泪流满面

有一个细节很令人感动

吴孟超给病人检查前

总会先把手搓热

每次为病人做完检查

他都帮他们把衣服拉好、把腰带系好

90多岁的他

查房时最经常做的一件事是

弯下腰把病人的鞋子

放到最容易穿的地方

他说:“对医生而言,这仅是举手之劳

可对病人来讲

这不光是内心的温暖

还有康复的信心”

来找吴老看病的患者

大多数都患有肝炎

这是会传染的

但吴老总是紧紧拉着患者

轻轻拍他们的手、摸摸他们的头

甚至用自己的额头

贴着病人的额头试体温

很多次,吴孟超的手一摸到病人的脑门上

病人的眼泪“刷”就掉了下来

“一个人得了肝癌

整个家庭往往都垮了

跟病人多说句话

跟他握握手,就能给他和全家人信心”

这是吴老查房时被拍到的一幕——

当吴老仔细询问完病人的情况

准备转身离开时

患者突然拉住吴老

轻轻起身,深情地吻了他的手

吴老显然对这个

突如其来的吻有些意外

让人感动的是,这位90多岁的老医生

转身抱着病人的头

在患者的脸颊下

轻轻地回吻了一下

若不是有着托付生命的感谢和恩情

怎会让最不善表达的国人

报之以吻?

看到这样的镜头

忍不住泪流满面

吴老已经不是把病人当朋友了

而是当做亲人

至亲的亲人

他救治过的病人

很多成了他一生的朋友

可很多病人不知道的是

救了一万多人性命的吴老

对自己的父母

有着长达一生的愧疚和遗憾……

18岁马来西亚割胶少年

冒着战火回到祖国

吴孟超的父亲、母亲

1922年,吴孟超出生于

福建省闽清县白樟乡后垄村

父亲在他三岁时就“下南洋”谋出路去了

五岁时,母亲才带着他和弟弟

一起来到马来西亚

父亲非常有经商头脑

从开荒的苦力到经营福建米线

攒了一笔钱后又买下一块地

开始种植橡胶林

懂事的吴孟超很快成为割胶能手

吴孟超的父亲是个

有远见、有头脑的人

他非常明白让孩子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唯一的方法就是好好读书

少年吴孟超

1934年,12岁的吴孟超

在光华学校上了中学

这所由马来西亚华侨创办的爱国学校

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

老师们在课堂上

讲日军的侵略

讲国内的抗战

老师们讲得热泪盈眶

吴孟超和同学们听得义愤填膺、热血沸腾

1939年,吴孟超即将中学毕业

他号召同学们一起捐款

通过爱国人士陈嘉庚把捐款送到延安

让吴孟超意外和惊喜的是

他们竟然收到了

和朱德的回信

从那一刻起

吴孟超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定

回到祖国,参加抗战

吴孟超回国时的护照

1940年春天

18岁的吴孟超终于踏上了回国的旅程

他与6个志同道合的同学相约去延安

不把日本侵略者赶出中国

决不回来

离开马来西亚诗巫时

父亲和母亲带着他的弟弟们

都到码头来送行了

可令吴孟超没想到的是

与母亲这一别,竟是永诀……

1940年,吴孟超回国时光华中学开具的介绍信

经过一个多月的颠沛流离

吴孟超终于到了昆明

由于日军和的封锁

吴孟超不仅去不了延安

还断了跟家里的联系、断了经济来源

只能靠自己的打拼求生、求学

当时的昆明

几乎聚集了中国所有的名牌大学

几番思考之后,吴孟超

决定报考同济大学医学院

学医救国

1945年,抗战终于胜利

吴孟超的父亲不远万里

从马来西亚回国寻找儿子

父亲的态度很明确

要吴孟超跟他回马来西亚

一心选择学医的吴孟超

倔强地拒绝了父亲

父亲几乎是带着绝望离开的

这一次不愉快的见面

成了父子俩最后的相见

送走了父亲

吴孟超随同济大学一起回到了上海

在上海,他遇到了改变他一生命运的恩师

——从德国留学归来的

著名医学家裘法祖

吴孟超大学毕业后

被通知留校做儿科医生

他强烈地表达自己想去外科的愿望

医务部主任不耐烦了,说道

“也不看看你多高

一米六二的个头儿

站在手术台上能行吗?”

就在吴孟超沮丧的时候

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东军区招聘医生

主考官郑宝琦看了他的简历

听了他迫切想当外科医生的愿望

当场破格录取了他

吴孟超激动得泪流满面

他终于成为第二军医大学的医生

让他兴奋不已的是

1954年,学校聘请裘法祖为兼职教授

吴孟超得以再次师从裘法祖

一天晚饭后

他请教老师今后该向哪个方向努力?

裘法祖说

我国的肝脏外科几乎是一片空白

你可以朝这个方向发展

从此,吴孟超开始与肝脏外科结缘

1956年,吴孟超和他的战友

一起攻下了新中国第一部

肝胆外科的翻译著作

也是在这一年

父亲患了胆石症

在马来西亚两次手术均告失败

不幸病逝

噩耗传来,吴孟超痛不欲生

此时,他已在肝胆外科领域小有成就

完成了几个高难度的肝胆手术

如果能亲自为父亲施行手术

胆石症完全可以治愈

吴孟超第一次感到

身不由己的无奈和痛苦

也更加激励他探索肝脏的奥秘

上个世纪50年代末

肝脏的内部结构是一个无人知晓的谜

肝脏手术更是无人问津的生命禁区

制作一个真正的肝脏血管模型

成为研究肝脏的关键

吴孟超和同事们

两年间一共解剖了1000多个肝脏

实验了上百种材料

都没有成功

1959年,在容国团夺得世界冠军的那一刻

吴孟超除了喜悦和激动

他突发奇想

能不能用乒乓球做原料

把它先溶解成液体

在浇灌到肝脏血管里

经过几次尝试

肝脏血管构架终于像珊瑚一样

呈现在面前

这些美丽的珊瑚

开启了吴孟超向肝胆外科进军的历程

肝外科医生们的手术刀

就是在这纵横交错

险象环生的血管间游走

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斩关夺隘

而吴孟超就如同将军了解战场上的

每一道河流山川一样

清楚每条血管的走向

吴孟超创造了中国医学界

乃至世界医学肝胆外科领域的

无数个第一:

他主刀完成了我国第一例成功的肝脏手术

他翻译了第一部中文版的肝脏外科入门专著

他制作了中国第一具肝脏血管的铸型标本

他创造了间歇性肝门阻断切肝法和常温下无血切肝法

他完成了世界上第一例中肝叶切除手术

他也切除了迄今为止世界上最大的、重达36斤的肝海绵状血管瘤

他完成了世界上第一例在腹腔镜下直接摘除肝脏肿瘤的手术

……

比父亲幸运的是

母亲看到了吴孟超的成就

自18岁那年在码头上与母亲挥别

吴孟超一生再未见过母亲

起初是由于战乱,新中国成立后

吴孟超成为军人

赴国外探亲有所不便

接着,便是各式各样的政治运动

吴孟超的海外关系

又成为遭受攻击的靶子

改革开放后

吴孟超才恢复了与海外家人的联系

1982年,弟弟首先回国探亲

兄弟俩人在机场相见

当场抱头痛哭

吴孟超让弟弟给

老母亲带去了一双绣花鞋和一对玉镯

老母亲看到了儿子拍摄的录像和礼物

知道儿子生活得不错

悬了半个世纪的心

才终于放下了

仅几天后

母亲在睡梦中驾鹤西去

给吴孟超留下了终生的遗憾

1993年春节,吴孟超和老伴

一起回到阔别多年的第二故乡

——马来西亚小城诗巫

少小离家老大回

年逾古稀的吴孟超精神有些恍惚

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

吴孟超终于见到53年未见的亲人

也终于在父母的墓前上了一炷香

18岁一别,再见已是阴阳两隔

71岁的吴孟超再也忍不住

泪水一次次模糊了他的眼镜

任眼泪在脸上纵横

如果我倒在手术室里

请擦干我脸上的汗

因为一双神奇的手

人们把“中国肝脏外科第一刀”的美誉

送给吴孟超

在《朗读者》节目中

这位96岁的老军医幽默地说

手,比脸重要

也许你不敢相信

吴老的手在写字的时候都是颤抖的

可神奇的是

只要他拿起手术刀

那双连写字都微微抖动的手

就变成一双像长了眼睛的神手

从容不迫,出神入化

——所有人都只能看到满眼的红色

但吴孟超的手可以直接伸进去

代替眼睛游刃有余地选中血管一掐

血当即就会止住

1983年,为了这一双神手

日本一家电视台派出了由

顶级摄影师和录音师组成的豪华阵容

来到中国上海东方肝胆医院

记录一场特殊的手术

这是一台切除肝癌的手术

手术进行了五个小时

日本记者也拍了五个小时

最后,吴老从一个四个月大的婴儿体内

切除了一个肿瘤

肿瘤居然比婴儿的头还要大

而婴儿的肝脏,完好无损

婴儿的肝脏手术

是生命禁区中的禁区

这台手术的成功,让全世界震惊

这名女孩儿叫朱丽娜

23年后,长大的朱丽娜学了护理专业

在吴老的医院里当了护士

在吴老的眼中

如果一个医生对病人不负责任

那就失去了做医生的基本资格

因为作为医生

就是要一切为病人服务

吴孟超对收红包、拿药品回扣的事

最深恶痛绝

为了给病人省钱

他甚至给医生们定了不少规矩

如果B超能解决问题

决不让病人去做CT或核磁共振

如果病人带来的片子能诊断清楚

决不让他们做第二次检查

能用普通消炎药

决不用高档抗生素

吴老最反对用缝合器械给病人缝针

他说:咔嚓一声,1000多元就没了

那可是农村孩子几年的学费

我就主张用手缝线

分文不要

在吴老担任院长的医院

肝癌手术所有费用不过2万元左右

一位卖了房产来求医的病人接到账单时感慨

“没想到大上海会有这么低的收费”

吴老说:我是一个医生

学的是治病救人

医院更是治病救人的

怎么能想着从病人身上捞钱?

从吴老第一次拿起手术刀到今天

已经70多年了

平均一年200台的手术

16000万名病人

因为他而脱离了生命的绝境

他的眼前是病,心底是人

他总说:“我想背着每一位病人过河”

《朗读者》节目播出是在7月14日

细心的观众发现

7月10日

96岁的吴老还奋战在无影灯下

高龄、一线、密集手术

这些对一位96岁的老人意味着什么?

没有人比与吴老合作多年的

护士长程月娥更清楚

在《朗读者》中

董卿读着这封护士长写给吴老的信

读着读着就落泪了

信中说:认识您30多年了

在很多人看来您是个传奇

但只有我看到过

手术后靠在椅子上的您

胸前的手术衣都湿透了

两只胳膊支在扶手上

掌心向上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您叹口气说,力气越来越少了

如果哪一天我真的在手术室里倒下了

一脸汗的样子

96岁时的吴孟超

还不舍得放下手术刀

他说,我的身体还可以

还能救更多的人

我还希望能多带学生、多教年轻人

1997年,吴孟超将个人积蓄30万元

和社会捐赠共500万元

成立“吴孟超肝胆外科医学技术基金”

2006年,他又把国家最高科技奖的500万奖金

全部用于科学研究和人才培养

“我的平台有了

接班人也有了,我的心就定了”

吴孟超用一生

将自己作为医者的准则和坚守

告诉所有人

医生究竟该是一个怎样的人

孩子们,这世界上不缺乏专家,

不缺乏权威,缺乏的是一个“人”

——一个肯把自己给出去的人

他更是用一生的奉献和付出

谆谆告诫年轻的学医者

孩子们,让别人去享受“人上人”的荣耀

我只祈求你们善尽“人中人”的天职

某些医生永远只能收到医疗费

我愿你们收到更多

——别人的感念

吴孟超,以近百岁的高龄

与患者肝胆相照

医者仁心

一个伟大的医者

不仅凭医术

更凭仁爱感动世人

再次借这两枚

发自内心的、深情的吻

向吴老致以我们最高的敬意

如果说吴老的手术刀

拯救的是一个一个患者的生命

那吴老的故事和精神

更是震颤和涤荡着我们每个人的

灵魂最深处

虽然如今他离我们而去

但他永远活在我们的心里……

吴孟超院士,一路走好!

我们永远怀念您……

来源:共青团中央

让人心疼的意难平的文案:我两手空空,但心事重重

1、点到为止,你权衡利弊,我及时止损。

2、季节轮回,好多人忘了好多人。

3、互相惦记的两个人不应该没有结果。

4、晚安,以后没有早安了哦。

5、山林不向四季起誓,荣枯随缘。

6、我两手空空,但心事重重。

7、爱意东升西落,我们就这样结束了。

8、你仍是我的软肋,却不再是我的盔甲。

9、满怀期待去见你的场景,不会再有了。

10、向日葵这次要放弃太阳了。

11、雨太大了撑伞也没用,我的意思是无所谓了。

12、有些故事,来不及开始,就被写出了结局。

13、不要给别人添堵,是一个人有教养的体现。

14、我怎么敢倒下,我的身后空无一人。

15、我今天喝了很多水,应该能冲掉很多难过吧。

16、偶尔动情,记得要醒。

17、碎碎念念要说给有回应的人听。

18、纵然是齐眉举案 ,到底意难平。

19、以过客之名,祝你岁岁平安。

20、人们走向我,然后路过我。

21、一个不主动的男孩和一个不爱表达的女孩注定要错过。

22、朋友不甘,爱人不敢。

23、没在等你,也喜欢不上别人。

24、花开了,我就画花,花谢了,我就画我自己。

25、爱而不得的时候,再爱就不礼貌了。

26、我那么喜欢吃甜却屡屡吃苦。

27、勉勉强强的东西特别没意思。

28、我所谓的值得,回头一看全是活该。

29、一扇不愿为你打开的门一直敲是不礼貌的。

30、那个得不到的人就忘了吧,那些无可奈何的事不如算了。

我有个秘密。谁杀了我,我就能占据谁的身体。

我有个秘密。谁杀了我,我就能占据谁的身体。校花得意洋洋地看着,我被她的追求者轮番按入便池里。她不知道,她那具婀娜的身体,马上就是我的了。

1

腥臭浑浊的水充斥着我的感官。在我喘不上气快要溺死在肮脏的便池里时,有人揪住我的马尾辫,狠狠将我拽了起来。我咧着唇角,肥厚的嘴唇哆嗦,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哥哥,思年……在哪?我害怕。」我是个早产脑瘫儿,走路摇摇晃晃,说话的时候五官扭曲,很困难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丑陋怪异的外表并没有影响我的智商,我和重组家庭后的哥哥——姜思年,一起考上重点高中。但这没有改变我从小到大被欺凌的命运。小学时,班里男同学会把鼻涕抹在我辫子上,把死虫子藏在我课本里。看我被吓哭了,他们放声大笑,「臭气球又哭了!像个大怪物!」长年服用激素类药物,导致我又矮又胖,他们会夸张地捏着鼻子从我身边走过,仿佛我身上有股恶臭。「臭气球」是伴随我小学六年的外号,其实那时候我占据姜文淑的身体不过几年,没有完全了解人类的感情。我懵懂地看着他们恶意嘲笑的脸,心里并不难受。可我名义上的哥哥「姜思年」,却每回都像个炸开羽毛的小公鸡,挡在我的面前,和欺负我的那些男孩厮打。回家时,他漂亮如同瓷娃娃的脸蛋,便会青一块紫一块,纤瘦的臂膀上更是被几个野孩子咬得鲜血淋漓。看到姜思年身上的伤,我懵懂未开化的心智,会闪过一丝难过,仿佛被人拧了一下。我挤动着肥硕的五官,口齿不清地问他,「哥哥,疼不疼?」我记得姜思年的眼睛藏着月牙般,清亮柔和,隐隐透着泪光的哀伤。他比我高出很多,摸着我发黄毛糙的头发,「哥哥不疼,文淑也要勇敢起来。」当了很多年的人类之后,我才明白,原来我这样的身体缺陷,会一直受到欺凌羞辱。拥有姜思年这样成绩优异、容貌卓越的哥哥,更是一种错误。姜思年比我大一岁,和我不在一个年级。他再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时时刻刻保护我。文淑,也要勇敢起来。我透过额间发丝滴下来的便池污水,盯着厕所门口,穿着改短的校服裙、撩动栗色长发、盈盈站着的校花何茉。听到我叫「思年」的名字,她柔美的脸牵起一抹恶毒厌恶的笑。「臭肥猪,你盯着我看什么?」「别妄想姜思年能来女厕所找到你,他们班正在考试!」她走到我面前,白皙的小腿在改短的校服裙下面,白得晃眼。我盯着她纤细的脚踝,脑海里闪过从未有过的疯狂念头。如果,我能占据她这具健康完美的躯体就好了!我再也不会受到冷眼霸凌!能昂首挺胸地接受别人的打量!更能名正言顺地陪在哥哥身边。

2

「死肥猪记住了,以后少缠着姜思年!哪怕你只是他继妹也不行,看到你这张脸就恶心。」何茉喜欢姜思年,她曾拿着情书偷偷向我哥表白过。姜思年每天都会等我放学,那天精心打扮过的何茉走过来,还没拿出手里的情书,姜思年就拉过我的手,面色冷淡地从她面前走过。何茉跺着脚,在后面连声唤姜思年的名字,也没换得哥哥回头。从那天起,她恨上了我。何茉重重一脚踹在我肚子上,我疼得五官扭曲,两只手撑着便池才站稳。这一脚,她踹裂了我的脾脏,能感觉到体内涌出的鲜血。她咯咯笑道:「用里面的尿照照自己,还好你不是思年的亲妹妹,你看你这副样子,配站在他身边吗?」「哥哥说过,不喜欢心肠歹毒的女孩……何茉你比我更恶心。」我吐出嘴里的血沫,扯开嘴唇,忍着剧痛一字一句慢慢说完。何茉变了声音,「死肥婆,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试试!」「你恶心,空长了这张脸……可惜了。」我缓缓支撑起身体,转过身看向脸色阴翳的何茉。「姜文淑是你自找的!」她面色扭曲,拍了拍手,「继续把她按进去,让她喝个够!」何茉是校董的女儿,又是受人追捧的校花。不需要她动手,她带来的追求者,卖力按住我的头,重新把我按入便池。在腥臭的水里,我露出期待解脱的笑容。在成为姜文淑之前,我当过虫子,也曾是树上的一片叶子,河里的一滴水。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但,谁杀了我,吞噬我,我就能占据它的身体。我做虫子时,被行动笨拙的姜文淑无意踩死,我进入姜文淑的躯壳,成了她。拥有了姜文淑的记忆,慢慢产生了人类的意识。繁星密布的那个晚上,我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人便是姜思年。我们挤在狭小的凉席上,周围都是虫鸣声。他背对着我,瘦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后背耸动地低声哭泣。我好奇地凝视着姜思年的一举一动,学着他抽鼻子的动作,却流不出眼泪……他听到我的「哭声」转过身,睫毛上的泪珠犹如忧伤的冰花。姜思年拉过我的手,掌心湿漉漉的,一半是眼泪一半是汗水,我学着他的动作,握紧他。两个孩子紧靠在一起,说悄悄话。「我没了妈妈,你没了爸爸,爸爸说以后你是我的妹妹,要我保护好你。」我凝视他的唇角,模仿他说话,「保护好……你……」他含着眼泪点头,「文淑不哭了,哥哥在这。我们的爸妈都在星星上,哪天我弄丢了你,就让星星砸死我。」「哥哥……」我疑惑地轻声重复。姜思年浸润月光的眼睛微微发亮,他抚摸我的眼睛,为我擦去不存在的眼泪。我也学着他的动作,去擦拭他湿漉漉的泪眼。年幼的姜思年睡着后,我仍是盯着指尖,忍不住好奇尝了尝,人类的眼泪温热又咸涩,是我尝过最苦的味道。便池中的我停止了呼吸,凌乱的黑发在肮脏的水中如幽暗的海草飘散。只是一瞬间,我又苏醒过来。如我所愿,我闻到自己精细保养的头发香气,厕所里冰冷的风吹过我的纤细脚踝,我成了霸凌我的人,占据了何茉的身体。

3

几个追求者,都是同一学校的学生,他们见「我」不动了,吓得脸色惨白。「茉茉出人命了!怎么办?」我看到了何茉的记忆,她只是想带人教训侮辱我一番,没有想闹出人命。我复杂地看了一眼曾经住过的躯壳,我用姜文淑的身份,陪姜思年从年幼到成熟,长达十多年的岁月。寒冬时挤在一个被窝中窃窃私语,盛夏时哥哥为我扇风驱蚊,我枕着他柔和的目光睡着。他从没有嫌弃过我是自理能力很差的脑瘫儿,喂过我吃饭,偷翻过邻家的墙,只为摘个熟透的甜杏子给我。这一切,都随着姜文淑的死亡,永远消失了。我眼眶微红,只能看着自己曾经肥硕的背影,哑声说:「……先把她搬出来。」此刻,我只能用何茉的身体活下去,等待下一个杀死我的人出现。这是个不能被发现的秘密。姜家是重组家庭,矛盾重重,我继父在工地上出了事,长年需要治疗吃药,摆平这样的家庭很容易。成为何茉后,我才发觉现实如此残酷,只要站在金字塔顶端,便能为所欲为。我指挥着他们,搬出姜文淑的尸体,苍白浮肿的面容惨不忍睹,嘴角挂着一丝旁人无法参透的诡异笑容。这是很怪异的感觉,我在凝视自己遍体鳞伤的尸体。主导这场悲剧的凶手何茉,在我占据她之后,她永远消失了。我连恨也找不到对象,一瞬间迷惘混乱充斥着我大脑,尖尖的美甲捏紧戳入掌心。在我没从身份转变回过神之际,从里面反锁的女厕所大门被人用力踹开。姜思年眼神阴暗凌厉,像是要将我千刀万剐。我唇边的笑容僵住,一寸寸化为灰烬。他从此不再是我哥哥,不会再对我露出温暖的笑,不会再揉我头顶帮我擦去眼泪。「思年哥……」我情不自禁地冲他背影叫出声。姜思年的背影挺拔而无情,他只是僵了一瞬,快步朝厕所隔间里面走去。我鼻尖发酸,两只手微微颤抖。很快,我听见里面传来他低沉愠怒,仿佛要撕毁一切的低吼声。他看见了我的尸体。我死了,死在何茉手里,可我又成为了何茉。惨叫声,嘶吼声,从炼狱传来,响彻整个厕所。几个参与者,被失去理智的姜思年按在地上,他一拳拳砸下,满手鲜红,不知疼痛疲倦。他后背肌肉绷紧,肌肉线条凸显得可怕。仿佛将这些人送去地狱,就能换回姜文淑。「哥……」我下意识这么叫他,「停手吧!这些人不值得你毁掉前程。」我其实还活着,就站在你面前。瞳孔发颤,我涂着唇彩的嘴唇颤动,却说不出这个秘密。深究下去,我也不是真正的姜文淑,我是占据她身体的怪物。细碎的黑发遮住姜思年死气沉沉、幽暗冰冷的目光,他不在意衣领上的血污,缓慢僵硬地走到我面前。纤长、青筋毕显的手抬起,死死掐住我的脖子,把我抵在冰冷的瓷砖墙上。「她做错了什么,要折磨她?你们该下去,用命换她的原谅!」他指节骨骼作响,潮红如血的眼睛流下眼泪。这是我第二次看见姜思年哭,哪怕小时候为我和别人厮打得伤痕累累,他也没哭过。我在姜思年手下拼命挣扎,我死在他手里,就会占据他的身体。姜思年便不复存在了。可是他的手指不停收紧,我的意识渐渐模糊……

4

在窒息前一刻,我虚弱地抬起手,抚摸上姜思年苍白破碎的面容。发颤的指尖擦去他的眼泪,在他阴暗惊异的目光中,我尝了指尖的泪——真苦。「哥,我是……」文淑。不等我艰难喘息着把话说完,教导主任就赶到厕所,门外围满乱哄哄看热闹的学生。姜思年没能亲手杀了我,他像是丧失理智,被仇恨击垮的行尸走肉,那双猩红的眼空洞地望着我。直到被赶来的老师用力拽开,他发疯地推开那些人,再次冲到我面前,要我偿命。我无力地瘫倒在冰冷的瓷砖上,瓷白的地砖间血水一缕缕化开,洁白和鲜红交织,写出罪恶的故事。耳朵嗡嗡鸣响,安静的教学楼下拉起警笛声。最后,姜思年被强行注射镇定剂带了出去。我这个始作俑者,却没有受到谴责,他们围在我身边,七嘴八舌问我有没有受伤。姜文淑的尸体被抬走后,我也被送去了全市最好的医院。再见姜思年是十天后,姜文淑的葬礼上。我穿着修身考究的西装裙,除了脖子上一圈绷带,挑不出一点瑕疵。我的身边站着两个高价聘请来的律师,我新换的校董爸爸,凸着肥硕的肚子,打着领带,一脸精明市侩。只是短短十天,我曾经的母亲变得头发花白,灵堂上盘旋着她的哀哭。我搜寻了一圈没有见到姜思年,心中止不住失望。也是,我转变了身份成了施暴者,带着律师气势汹汹而来,他不会想再看我一眼。哥,我走后,你会伤心多久?我私心地想看到你为我悲伤,又希冀你早点将我遗忘。灵堂正中摆着我的黑白遗像,青春年华也难以遮掩我的肥硕丑陋。我想到了什么,轻抚过何茉这张新皮囊,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待遇也是千差万别。我的新爸爸,走过场地来到我的遗像前,态度淡漠地上了香,敷衍安慰了我爸妈两句。他的态度,让我妈情绪失控,冲上要和他拼命,很快被他带来的保镖拉开,推搡倒地。律师恰是时候出场,拿出了协议,他们指着我说:「何小姐还在上学,仍是未成年,受法律保护,再者说也不是她一个人导致姜同学的死亡,姜同学是早产脑瘫儿,本就发育有缺陷……」死亡,对我而言是件寻常的事,我不会死,只是换个宿主寄居。有时候我没法完全体会到人类的感情,除了姜思年。他是我成为人后第一眼所见的人,他教会我说话,让我体会到被保护的感觉。像是我当虫子时,安宁地躺在叶子间享受阳光。他是我人间的阳光。我的新爸爸扔出一张支票,「这是一百万,抚慰你们丧女之痛。」何家不缺钱,我的新爸爸却很小气,出事后只肯拿出五十万调解,是我劝他多给些钱。我能做的只有这些,让我曾经的家庭多得些抚慰金,让他们的生活好过一点。我曾经的妈妈哭得喘不上气,说什么也不要他的钱,只要文淑回来。可我回不去了……坐在轮椅上的继父一言不发,他觉得一百万够了,哆哆嗦嗦伸出手,想要捡起地上的支票。一只骨骼分明的手按住了继父的手腕,是姜思年。

5

只是十天未见,少年像是猛然长大,被现实变故磨砺锋利。灵堂中的青烟笼罩他苍白消瘦的面庞,以前纯澈的瞳孔消失无存,只余下冰凌的寒霜。我忍不住上前一步,多想再喊他一声哥。姜思年注意到我的动作,抬起单薄的眼皮,眉心冷蹙一分,用仇视的眼神从我身上划过,冷而恨,寻不到其他。原来,姜文淑死了,青葱温柔的姜思年也跟着死了。我们的关系,回不去了。姜思年捡起地上的支票,唇角讽刺地压了压,「一百万,就可以买一条人命?」我新爸爸不自在咳嗽一声,「你还在上学,有些事情不要闹得太难看……」继父拉住姜思年的手,也像是害怕他冲动。我以为他会撕掉这张耻辱的支票,没想到他只是若有所思点点头,捏紧了手中轻薄却沉重无比的纸张。在新爸爸带着我转身之际,身后传来少年冷淡戏谑的嗓音。他在烧纸腾起的暗影里竖起手指,面无表情,「一百万,一条人命,我记着,你也记着。」「我会还你们一百万,买她的命。」姜思年的目光穿过烟雾,冷冷静静地落在我身上。离开姜家前,我借故想上厕所,实则是想见他最后一面。狭窄的弄堂里,姜思年倚靠在斑驳的墙边,嘴里竟叼着烟。记忆里的姜思年,听话孝顺,没有过这样满身利刺,叛逆的模样……我甚至怀疑他也被别人占据了身体。我捏着裙角,在他冰冷审视的目光中走近。「哥,我……」我被人轻易地捂住嘴,压在了墙角,逆光的姜思年满身压迫,他垂下的眼睛明明白白写着仇恨。「何茉,我只有文淑一个妹妹,她死在你的手里,这笔账我一定会向你讨回来!」「别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哥』这个称呼,这个世上,只有文淑能这么叫我。你的嘴脏,脏了我的耳朵!」眼睛一眨,我不明所以地流下眼泪。这是我当人后第一次流泪,我愣怔着,来不及分辨其中的感情。见我流泪,姜思年松开手,虎口间碰到我眼泪的地方,他垂眉用烟头烫去这块皮肉。「何茉,别再纠缠我,你对我的喜欢是诅咒,它害死了文淑,让我家庭破碎。」姜思年抬起眉眼,眼底漆黑澎湃的情绪,如刀割得我体无完肤。「如果知道会有今天,我宁愿辍学去打工,也不要碰上你。」阴暗的弄堂里,姜思年转身离开。何家司机找到这里,按动喇叭催促我快点上车。我捡起地上石子,在姜思年站过的墙角,刻下一句话——思年,我是文淑。风中残留他唇间薄荷的烟味,我转头离开了生活了十几年的姜家。希望他能看见。

6

回国已是五年后,我的校董爸爸害怕这件事对我的前途造成影响,重金送我去国外留学。可笑的是,他不知道他原身女儿早已不在,他费心费力供养的是我这个被霸凌而死的姜家女儿。回国第一天,我被邀请参加同学聚会。高档包厢里陆陆续续只到了十几个人,没有意外,姜思年没有出现。我小口喝着白开水,神色矜持地藏住眼底失望。五年后的姜思年会是何种模样?一定更加优秀耀眼。不止是姜思年,当年参与过厕所霸凌的人都消失得干干净净。身边何茉以前的闺蜜,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我,同我说话,「茉茉你眼睛瞄来瞄去,不会是在找姜思年吧?你在国外待了五年,还没忘记他呀?」我抿着杯沿,用睫毛遮住眼底的光。她压低声音,「你可千万别遇上姜思年,他入了最高检,重启当年霸凌事件调查……当年你的那些追求者,害死姜文淑的那些人,都以不同理由入狱了,下一个可能就是你!」「他学了法律?」我万分诧异,我记得姜思年对电脑很感兴趣,想报考的是计算机专业。按他的成绩,完全能保送清北。「你不知道他妹妹死了,姜思年完全变了一个人,谁都不敢和他走近说句话。他拒绝了学校的保送名额,自己考上了政法大学,在大学提前修完学分毕业,直接进了检察院。」何茉的闺蜜啧啧感叹两声,「姜思年真是个天才,别人十年才能抵达的高度,他只要一半不到的时间,为了那个脑瘫妹妹,他简直是疯了。」「何茉,这对你可不是件好事……」五年时光,他不仅没有忘了姜文淑,还在为她不惜一切地复仇。而我却是他下一任复仇目标。我喉咙发涩,手中高脚杯一晃弄湿了衣袖,「……我去下洗手间。」踩在厚软的地毯上,我有种失重感,酒店垂下的水晶灯下,在一片耀眼的光辉里我看见了姜思年。他穿着暗灰色的西装,单手插兜,细碎黑发下的眼睛反射着璀璨的灯影,冷而矜傲,剔透疏离。我怔怔望着他,想从他身上找到一丝熟悉温暖的影子。可是,没有……我有些疑惑,短短五年时光,人为什么会产生这么大的变化。他知道我会参加同学聚会,为什么还会过来?弄堂里发生的事情,仿佛就在昨天,我低下头想匆匆从他身边经过,高跟鞋太高,地毯太软,擦肩而过时我扭了脚。修长有力的手握住我臂膀,不等我回过神,姜思年松开了手,仿若无事地从我身边离开。我诧异地抚摸残存他体温的地方,眼底涌起涟漪。是不是姜思年看到了我刻下的字,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这样欣喜若狂的念头没有存在太久,就被狠狠击碎。……回到何家,我打听到关于姜家的近况。在我离世后没多久,我继父也病重去世了,我的妈妈饱受打击精神时好时坏,由姜思年赡养。明天恰好是继父的忌日。买来继父生前最爱吃的青团,我赶到姜家老宅,所有的物件还摆在原来的位置,只是落了一层灰,很久无人住过了。我怅然看着香案上摆着的两张黑白遗像,一张是曾经我的照片,另一张是继父。「爸,思年这些年过得好吗?」「我听说人死后会有灵魂,住在星星上,你要保佑思年……」刚上完香,房间里传出声响,我诧异转过身,看见昏暗光线下站着高挑的姜思年。

7

我有些紧张,不知道刚才说的话,他听见了没有。要是他追问起来,我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身份。好在,姜思年什么也没问,黑发下深邃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几秒,他走到我身侧,也给继父上了香。他的目光在青团上停了停,问:「你怎么知道我父亲喜欢吃青团?」我能感受到姜思年身上压抑冰冷的气息,可是,我不明白他为何不高兴。就像我占据了人的身体,也不算是真正的人,我模仿他们的举动,模仿他们的七情六欲,有时却不懂真正的爱恨。我所做的一切,只想让姜思年高兴,却事与愿违。低着头,我摩挲着指尖,不敢去看姜思年审视穿透的目光。「刚才你用左手上香,」姜思年钳制住我的手腕,冷眼垂眸,「何茉你也是个左撇子吗?」何茉当然不是,只有曾经行动不便的姜文淑喜欢用更灵活的左手。我茫然不知应对,傻傻坠入姜思年静水流深的眼底。他松开我的手,声音骤然没了温度,「何茉你装精神有意思吗?装成死去的文淑,就能逃过法律的制裁,获得受害者家属的原谅?」他以为我是装的……我含糊扯了下唇角,眼睛火辣辣地生疼。「抱歉。」我小声嗫嚅,「以后我会尽量不出现在你面前……」我代替姜文淑得到他十几年的呵护,我知道做人太贪心会遭报应。现在,或许就是我的报应。到了晚上,我想起手提包落在了姜家老宅,踩着星空,我推开空寂的老宅院门。黑洞洞的夏夜,我又一次遇上了姜思年。心口一跳,我本能转过身要走。他却低哑挽留,「文淑别走,回来……」我们俩僵持在院子的两端,直到「咚」的一声姜思年栽下去,我才发现他喝醉了。喝醉的姜思年,眸光很暖很软,我们又回到了儿时,他背着我在樟树下转圈,听我咯咯大笑,摘下樟树的小白花戴在我耳边。「文淑。」「我在。」「文淑。」「我在……」他一遍遍叫我名字,我不厌其烦一遍遍回答。再听不到姜思年的声音,他倚靠在门边睡着了,柔软的黑发在水月下犹如蔓草,唇角挂着满足安宁的浅笑。「思年……」我迟疑地轻轻叫他,「你住在哪里?」酒醉的姜思年迷糊指着老屋破旧的房间,那是我们冬天挤在一起睡过的地方。我轻易背起了姜思年,把他放在老屋腐朽的床板上。碰到床板的姜思年惊醒过来,嗓音发闷地说:「把窗关上,别让星星看见。」「你害怕星星?」「爸爸妈妈住在星星上,我弄丢了文淑,星星会掉下来砸死我……」酒醉的姜思年拖着哭腔,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我突然想到何茉闺蜜说过的话,姜思年似乎有心理问题,这五年陆续都在看医生,晚上睡觉必须把窗帘全部拉上,出门必须打伞,不让自己看到星星。「你没有弄丢文淑,她还在这。」我爬上床,贴近姜思年纤瘦的背。「不对,其实我也不是真正的文淑,她来姜家的第一天,我占据了她的身体……思年,我是个怪物,你会怪我吗?」酒醉的姜思年听不到我的话,轻轻哼了一声。我胆大起来,放纵自己从后面抱住他精瘦的腰,「思年,最后一晚……」

8

重回何家后,我接受了相亲,并在暗中收集校董「爸爸」这些年贪腐、利用职权的证据。在酒吧里,我见到了左拥右抱的相亲对象——赵渊。黑色深 V 的西服开到最大,露出里面蜜色胸肌,右耳戴着红宝石耳钉,只差在脑门上写上「纨绔子弟」。我整理好裙子坐下,「抽个三分钟时间,我们走下相亲流程。」赵渊笑着露出雪白的犬牙,挥手让身边的莺莺燕燕先离开。「你是何茉?」「是……」我冷眼看他,「你是赵家二公子,年纪 28?」他笑着摊开手臂,「28 后面加个 0。」我顿住了目光,镇定喝了口汽水,「赵公子不想相亲,没必要编聊斋。」在我起身时,赵渊不疾不徐道:「你也不是真正的何茉。」我浑身僵硬,深深吸了一口凉气。「坐下,我们聊一聊,同类朋友。」我坐下,赵渊摘下墨镜,露出他那张俊俏到邪气的脸,「说说,这是第几具皮囊?」闪烁暧昧的灯光下,我眯起眼睛靠近,「你到底是谁?」这个世上有捉妖师?赵渊也顺势贴近,一只手揽上我的腰,「你可以寄居不灭,而我这具躯壳可以永存不死,何小姐,我们是天生一对。」「假如哪天我活够了,可以杀了你,让你占据我这副不死的皮囊。」他的话让我一瞬震撼犹豫。这个世上,不止我一个异类。成为姜文淑产生意识后,我开始厌倦更换皮囊,人会产生感情。感情像是蜘蛛丝,黏腻撕扯不掉,又无比细微,轻微的改变都会引起怀疑。好在我大部分时间是在国外,何家人还没有对我起疑。「不信我的话?」他笑得像只狐狸,眯起眼尾,拿出餐刀递给我,「可以试试。」我没有犹豫,对着他这张风流勾人的脸划了下去。一道血痕肉眼可见快速愈合,连带着刀尖的血也跟着消失。赵渊翻了个身,掐住我的腰,「何小姐真粗鲁,我们做个交易?」「你知道的,人类只能活几十年,我二百年间频繁换伴侣也会累的,难得能遇上何小姐这样的异类。」他笑着舔过唇间,「嫁给我,等我在红尘活厌了,把这具不死不灭的躯壳换给你。」我凝望他弧度上挑的眼睛,忍不住问:「世上除了我们,还有其他异类存在吗?」赵渊俯下身,暧昧地贴着我耳朵,「何小姐想知道,就嫁给我……」没等我推开他,熟悉冷怒的声音响起,「你们在做什么?」没料到会在这遇上姜思年。我和赵渊同时回答,答案都让姜思年脸黑。「相亲。」「做成年人该做的事情。」赵渊微笑摩挲下巴。姜思年的脸色冷得可怕,向来浅色的瞳孔完全冻住。他抓着我手腕,那样紧,紧得我生疼,我却没有一丝抱怨挣扎,乖乖地跟着他出了纸醉金迷的酒吧。捏着我的手腕收紧抬起,动作娴熟利落,一个反身就把我抵在墙角边。……他是把我当成那些犯人了。姜思年从口袋里摸出烟,单手点上,青灰色的烟抚摸他冷厉的面容,瞳孔中火星光电忽明忽暗。「来这做什么?」他已经问过我一遍,像是不信我的话。在他面前,我从不敢撒谎,我老实重复:「相亲。」姜思年咬着烟蒂的唇抿成一条线,「别离他太近,赵渊这个人有问题。」我垂下眼瞳,赵渊有问题,我也有,我们都是异类,才最适合走近。「那姜检来这做什么?」想到酒吧里妖精一样的美人,还有那些女人看姜思年的眼神,我嘴里发苦。「查案子,办公务。」他言简意赅地说完,脸色依旧冰冷。「姜检问完话了,能不能松手……」我讷讷出声。小时候,我犯再大的错,姜思年都会帮我扛着,没有罚过我,更没有这样对过我。心尖的拧痛又出现了。姜思年松开手,摁灭了唇间的烟,「眼睛红了?很痛?」我寄居在人类躯壳里,对七情六欲懵懂,对肢体间的接触却分外敏感。姜思年的表情,冷淡的语气,握紧的手指……都让我很痛很痛,痛到想掉眼泪。我多想再听他说一句,「文淑哭了就不漂亮了,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可是,我等到的是他连名带姓喊我名字。「何茉,五年前你欠我的旧账,还记得吗?」

9

我在发抖,惶然对上他冷暗的浅灰色瞳孔。我是姜文淑,我是姜文淑,你的妹妹……这样的话,说一百遍也没人会信吧!我拥有寄居永生的能力,却被困在不同的躯壳中受罚,画地为牢。嘴唇微抿,明明想着不许哭,却又一次当着姜思年的面,哭红了鼻尖。原来身体并不完全受我控制,人类的悲伤优于理智,没法隐藏。姜思年眼中闪过惊愕,他有些乱了阵脚,握起我的手腕贴近唇边,轻轻吹过。「吹一吹就不疼了,不哭了好不好?」眼前挺拔的姜思年和记忆中重合,「文淑不哭,哪里疼我给你吹一吹。」一时间想笑又想哭,人类的感情复杂到我无法处理。姜思年等我平静后,从口袋里掏出银行卡,头顶的天昏沉得像要下雨,他黑发下的眼睛先一步润上水色。是这些年,我想也不敢想的柔和。「这里面有一百万。」我身体冷了下去。他说过会还回一百万买我的命。姜思年握住我冰冷僵硬的指尖,塞进卡片,「是我的工资卡,买你不许相亲。」在我错愕的眼神中,他捏了捏我耳尖,「听话。」……被姜思年碰过的耳尖,到了何家还红着,我照例问保姆,爸爸在不在家。得到确切答复后,我走入他的书房反锁上门,搜集他电脑里的重要文件。不得不说,我的新爸爸十分偏宠何茉,才会酿出五年前的悲剧。他所有的密码都是我的生日,从没有怀疑过我会背叛他。几天后,我完成所有罪状搜集,刻录成光盘寄到了姜思年的最高检察院。何盛被提起公诉,而我坐在听众席上,看他脱去光鲜的西装,穿着囚服被审判。我是实名举报,听到我的名字,何盛转过脸,面容灰败龟裂。终于,当年参与霸凌的人统统进了监狱,无一漏网之鱼。狱警给我打来电话,何盛有些疯了,他不吃不喝用命做要挟,必须见我一面。在探监室里,我见到了形容灰败的何盛。金色框架眼镜后折射出他恨入骨髓、愤怒不解的目光。「你这个白眼狼,从你出生起我就对你不薄,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高中出了那样的事,要不是我出面压下来,你能在外面逍遥快活?」「你回报我这个亲爹的是什么?你是不是对姜思年那小子还余情未了?他是利用你,你看不出来?这些年他拼命坐上更高的位置,都是为了给姜文淑翻案!他把我送进来,还能和你在一起?你蠢得无药可救!」我在何盛阴冷的目光下,微笑点头,「你说得都没错,你对我很好,用一百万解决掉一条人命。」我俯身靠了过去,「可是,我不叫何茉,我叫姜文淑,你觉得我会感激你吗?」「啊——」从何盛喉咙里迸出最惨烈的嘶吼。他扑上来,想要撕开我这副皮囊般,可他什么也做不了,被狱警死死摁住。探监结束前,何盛发出桀桀怪笑,令人毛骨悚然。「不管你是何茉还是谁,我留给你的烂摊子,绝不会让你好受!」

10

何盛的话很快成真了,一个又一个催债电话打上门。何家的豪车被拍卖,我们居住的别墅也被查封,但还是远远不够还上何盛欠下的窟窿。他是个溺爱何茉的好爸爸,除此之外,也是个一无是处的烂赌鬼。何盛利用校董的身份,拆东墙补西墙,将欠下的债务一拖再拖,如今他入狱了,所有人都上门讨债。他们盯着我的脸,甚至想让我进夜场帮忙还债。何茉自幼丧母,由家中保姆照顾长大,出了这样的事后,保姆让我住进她家躲一阵子。躲解决不了问题,何盛的债主都是极有身份的人,迟早会找上我。走投无路时,我接到了赵渊的电话。「何小姐,你我的婚事考虑得如何?答应嫁给我,我可以帮你还清何家所有债务。」赵渊的声音低哑磁性,一贯的玩世不恭。我捏着手机,久久无言。姜思年的银行卡还在我这,里面有何家当年给他的一百万,继父病重入院他也一分没动过,可是这些钱,也只是杯水车薪,还不了何盛的欠债。只有赵渊有这样的能力!「何小姐做不了决定,我们不妨挑个时间见一面。」我如约赴宴了,高档奢华的餐厅里,赵渊也是左拥右抱,见了我才示意身边的女子先离开。见到我,他不慌不忙擦去脸上的口红印,才笑着开口:「何小姐惹上的麻烦不小,为什么不换个皮囊,一了百了?」我直视他的眼睛,照实说:「我不想利用这个能力。」我不想在不同的躯壳里辗转,不想这样无休止地借助别人的身份活下去。赵渊切着三分熟的牛排,血沫沾红他的唇,他笑得残酷又优雅。「是因为姜思年?我记得当年的案件,闹得很大,你这具身体害死了他的妹妹。你觉得他会毫无芥蒂,接受你的真实身份,对你产生感情?」「我不知道……」看见我茫然的样子,赵渊站起身,怜惜地揉了揉我的头发。「你还没习惯当人。人是最简单,也是最复杂的生物。」「你爱姜思年吗?」赵渊凝视我脸上的神色。爱?爱是什么?我不知道自己对姜思年是何种感情,我喜欢他依赖他,就像是虫子不能缺少阳光,叶子不能离开树梢,水滴不能脱离大海。这是爱吗?「你果然不懂,什么都不懂,何苦要招惹这些只有短短几十年寿命的人类?和我在一起不好吗?」赵渊叹息摇头,「像我们这样永生不死,从不是神的赐福,而是诅咒。等你看他老去,亲手埋葬他入土,而你永远存在,便能体会刺骨的孤寂。」他竖起指头,「我有过四任妻子,她们发现我的异样后,有的老死在我怀里,有的接受不了我不会老去的事实,偷偷离开,没有谁能永远陪伴我。」「姜思年死后,你会做什么?换具躯壳继续活着,重新爱上别人?」我无助摇头,脑海里一片混乱。赵渊轻轻按住我肩膀,眼底有光芒闪过,「只有我们才适合在一起,你换了无数皮囊我都能认出你,而我不老不灭,这是上天最好的设定。」

11

回到保姆家的楼下,有辆黑色的车子等待已久。里面的人打开窗户,是姜思年清冷的面容。「去了哪?」我吞吐片刻才说:「见了一个朋友。」「你怎么找到了这……」我引开话题。姜思年冷声说:「先上去。」我乖乖打开车门坐上,才想起问他,「要去哪?」「我的家。」一路上姜思年开得很快,从后视镜能看见他冰冷、弧度绷得很紧的侧颜。我又惹他生气了。这一路车窗没关,停车后我打了个喷嚏,姜思年开车门时,解下风衣外套披在我肩头,板着脸说了句我听不懂的话。「……难闻的味道终于没了。」我低头嗅了嗅衣领,没有闻到他提到的难闻味道。姜思年走在前面,长腿舒展走得很快,我只能抛下心中疑惑,跟着他走进一间公寓。开门后,姜思年冲里面唤了一声,「妈,我回来了。」保姆推着我曾经的妈妈从卧室出来。保姆见到我,和蔼的脸上露出笑容,「夫人你瞧,这是姜检带回来的女朋友。」我耳根不自觉泛红,半天没回过神,我成了姜思年的女朋友?我妈妈见了我,却瞪大眼眸,见鬼一般害怕,声音发尖地朝姜思年问:「你怎么带她回来了?她是凶手!」姜思年眉心锁着,像在思索怎么向她解释我的身份。我先一步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子握着她发抖的手,轻声说:「妈,是我,我是文淑啊!」可是我的安抚没有起作用,她更加害怕不安,整个人坐在轮椅上摇摇欲坠。她挥舞着手,赶我离开,嘴里尖叫:「不是的!你不是文淑,你是占据我女儿身体的坏东西,你把我女儿还回来!」尖利的指甲打过我的手,留下一道伤口。保姆见状赶紧推着我妈离开,歉意道:「夫人又发病了,她发作的时候会这样,不认识人。」等卧室门关上,我怅然无措地站在原地。姜思年握着我的手,察看伤势,「疼吗?」「妈妈她精神不好,有时说胡话,是我的错,不该突然带你回来。」我望着姜思年为我擦拭伤口的柔和眉眼,忍不住说:「如果她说得没错,我是会占据别人身体的怪物,你会怎么对我?」还会把我当成姜文淑?让我心安理得拥有他所有的重视呵护?姜思年沉默了,在他沉默中我慢慢抽回了手。手机的铃声打破僵硬局面,我看清屏幕上的短信。——陪姜思年在一起?非要逼他堕落,让他变成自己最痛恨的人吗?——快点回来吧,我命定的新娘。手握紧衣兜里的银行卡,薄薄的卡片嵌入掌心,自虐一样让自己清醒过来。我整理好情绪,走回姜思年身边,说:「我看上了最新款的包包,想买。」姜思年眸光沉沉落在我握紧的手机上,「我的工资卡在你那,密码是文淑的生日。」我笑着撒娇,「里面的一百万我不想用,姜检工作这几年,一点私房钱都没有吗?还是舍不得给我用?」姜思年掏出另一张银行卡,「这是给妈妈治病的备用金,所有的积蓄都在里面,密码也是文淑的生日。」顶着姜思年深邃的目光,我还是接了过去。登录后,只有十万,是他给妈妈看病后剩下的所有积蓄。

12

来钱最快的方式是出卖良心,而姜思年放弃自己的热爱,考入政法学院,为的是送所有罪犯入监狱,接受最公正的审判。不能弄脏了他。我倚靠着银行冰凉的墙壁,大口喘息。有两条路摆在眼前,舍弃这副皮囊,抑或是和赵渊结婚……回到保姆家,楼道下面停了好几辆车,叫骂打砸的声音从里面传出,附近的邻居指指点点,没人敢上去。我心口往下沉,知道是出事了。果然,房间里一片狼藉,保姆阿姨被按在桌子上,几个债主逼问她我的下落。阿姨待我像是亲生女儿,脸上青肿一片,还是咬牙不肯说。「臭娘们!」有人拿起刀,要剁她手的时候,我闯了进来。阿姨看着我泪眼婆娑,朝我连连摇头,让我快点逃走。哪怕我不是真正的人,也做不出忘恩负义的事。屋子里的人将我团团围住,其中手里盘佛珠的胖子,上下打量我,笑意悚然,「何小姐打算怎么还钱?你爸爸欠我们一千多万,你给我们一个准信,什么时候能还上?」「这有一份合同。」他皮笑肉不笑递了过来,「签了就放你们走,三个月之内还不上,何小姐这副不错的皮囊还能换点钱。」我扫了一眼合同,又看向泪眼婆娑、伤痕累累的保姆阿姨,轻声平静地开口:「今天就能还上!」他们全都笑了起来,「何家都被查封了,你拿什么还?小姑娘可别说大话,是一千万不是小数目……」在他们嗤笑紧盯的目光下,我拿出手机,打通了赵渊的电话,「我嫁给你,你替我摆平他们。」很快,赵渊低调的豪车驶到楼下,他带了几箱现金还有保镖,轻而易举堵上了何家欠下的巨额窟窿。那些人走时,态度完全变了,朝我低头哈腰,话里带着几分揶揄,「何小姐好本事,家里才破产,转头就傍上了金主。年轻漂亮就是有本钱!」我像是听不见他们的话,笔直僵硬地站着。直到,赵渊走到我面前,牵住我的手,「和我走吧,我的新娘。」我以前憎恨何盛,他把人命当成交易。如今,我和何盛一样,一千万卖掉了自己。做人这么累,还不如当一只无忧无虑的虫子,朝生暮死也好。赵渊握着我,我浑浑噩噩下了楼梯。在幽暗楼梯的尽头,那一抹刺目的光芒下,我见到了匆匆赶来的姜思年。黑色的碎发沾湿在他的额间,高挑的身子微微俯下,还没有喘匀气息。我冲他笑了一下,眸光暗淡。赵渊停下脚步,上挑的眼眸微眯,笑着开口:「姜检,记得来喝我和茉茉的喜酒。」他怔住了,浅色的瞳里盛满不可置信还有痛色。「对不起……」我垂下眼睑,轻轻说。拿出口袋里带着体温的银行卡,我交还到姜思年面前。他没有接,呼吸灼重,「为什么?」这一句话带着颤抖。我从始至终低着头,「我需要钱。」在姜思年面前,我说不了谎。「我也可以替你还,只要你给我时间!」我只是摇头,他是我人间的阳光,只要曾经拥有过、仰望过就好,我怎么让他熄灭,堕入深渊。赵渊来到我身侧,捏住我手腕。他眼底有光芒闪过,随之而来我感觉到一阵剧痛,缠绕灵魂的痛楚。我不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但我知道赵渊在生气,他要我履行承诺。「文淑,你不要我了?你要又一次抛下我?」姜思年黑色的细发遮住眼睛,高挑的身形站立不稳,我看见他红了的眼眶。赵渊的手指加重力道,我忍着快要承受不住的痛楚,说了谎。「忘掉我吧……我爱上别人了。」13

我醒来时,似乎丢掉了某段很重要的记忆,心也像被人挖走了一块,空得泛痛。奢华别墅里的女佣都喊我,「赵太太。」听到这个称呼,我只觉得别扭陌生。一个相貌阴柔邪美的男人,自称是我的「丈夫」,他拥我入怀,我闻着他身上陌生的香水味,竟有一丝害怕。他说他叫赵渊,今天是我和他的婚礼,而我因为出了意外,丢失了部分记忆。我不安地握紧被子,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的话。他见到我这样的反应,没有意外,让人拿进了华美的婚纱。「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他握住我的手,不容我退缩,在我手背上落下一吻,「我的新娘,我们将永永远远在一起,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等你老了,我会为你挑选一具更美更健康的皮囊。」我不明白他说的话,本能地感到恐惧。他漆黑探不到底的眸光,闪烁莫测的光芒。赵渊握起我的手,扶我起身,让女佣为我换上冗长华丽的婚纱。我借着机会,询问别墅里的女佣,「我真的是他的妻子?我有没有其他亲人?」不知为何,我觉得自己在等一个人,一个重要的人,他一定会找到我!女佣说我和赵渊情投意合,确实是别墅里的女主人,而我是个孤儿。赵渊出现在门后,打断了我和女佣的对话,他亲手为我盖上头纱,一只手牢牢牵住我。五指相扣的力道,更像是害怕我逃走。他带着我走下长长的楼梯,笑意盈盈面对各色人的目光。「恭喜赵公子,娶得何家小姐。」「郎才女貌……」虚伪的笑容,刺眼的闪光灯,我在人海中漫无目的地寻找,找一个遗忘的影子。赵渊牵紧我的手,笑意冷了几分,警告道:「茉茉,他一个小检察官来不了,也带不走你!」「他是谁……」我下意识追问。赵渊似嘲似满意地笑了笑,「你已经彻底忘记他,就不要再找他。」话音未落,别墅大门「轰」的一声被踹开。来的人穿着灰色修身西服,身形高挑,姿态从容,冰冷俊美的面容吸引了所有目光和闪光灯。他也在茫茫人海中寻觅,终于我们见到了彼此。心跳在加速,我见到他那双久违的冷灰的眼瞳,却叫不出他的名字。赵渊按住了我的手,「茉茉,你是我的新娘!」随即他提高了语调,「姜检,我好像没有发给你请帖,如果你是来祝福我和茉茉的,我欢迎你坐下。如果你是来打搅我婚礼的,请你现在离开!」赵渊动了动手,别墅中的保镖一窝蜂上前。来的人戴着雪白手套,不疾不徐地掏出一张纸,「这是关于你的逮捕令。」赵渊走到他面前,一笑露出森白犬牙,「你一个人类检察官,想要逮捕我,怕是还做不到。」来人整理了下领带,眼中噙着清辉看向赵渊,「如果我还有另一个身份呢?作为异类生物追捕员。」赵渊精致假笑的脸出现松动,「这不可能!你只是区区人类!」

14

另一行穿着黑色斗篷的人依次走入赵渊的别墅。这匪夷所思的发展,让在场所有宾客惊愕不解,他们拿出手机,打开闪光灯疯狂抓拍。其中别着银色徽章的老者抬起手,一个响指,别墅内外所有的人在同一时刻停住。我震惊地瞪大瞳孔,发觉自己竟和他们一样能保持清醒和行动。老者解下斗篷,走到来人身边,并肩而立。「赵渊你违反了异类生物管理总则,不得对人类或是同类,使用摄魂术。你将交由追捕者姜思年逮捕,送往极寒监狱。」老者声音洪亮,在别墅中回荡。赵渊从最初的震惊中醒来,他无所谓地放声大笑。「老头给个面子,我只是想拐个新娘,何必这么严格?」老者面无表情,「规矩就是规矩。」赵渊轻笑一声,收敛了脸上所有情绪,盯向姜思年,「你倒是让我没想到,竟能成为追捕者,靠的是什么?」姜思年没有回答,老者替他说:「他是人类中的特例,能闻出异类生物身上不同的气味。」赵渊若有所思地启唇,「所以你一早知道何茉的身份,不,应该说是姜文淑的身份。你能容忍一个异类生活在身边,你对她产生了感情?」姜思年把目光短暂地落在我身上,晃动的眼眸贮满了我看不懂的情绪,水一样要溢出来。赵渊再次笑出声,他扭头看向我,「她只是什么也不懂的『雪魄』,只会占据不同生物的躯体,不停地模仿学习,却永远不会真正懂得感情。」「姜思年你和她不是同类,你们没有后代,没有未来!我才是她最好的伴侣!」我的眼底倒映着他们所有人的影子,他们每一句我都能听见,却听不明白。赵渊被符咒禁锢押走前,他在我耳边留下一句话,「等我出来,还会找到你。」温柔入骨的话,同样寒彻入骨。我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的姜思年,轻轻拥住我发颤的身体,眸光专注,嗓音微哑,「文淑别怕,我在这,一直都在。」「不会有人再将我们分开。」

(正文完)

【番外】

1

保密资料,请务必阅后即焚。

姓名:赵渊年龄:280生物属性:神仙肉特征:不老不死,拥有超强恢复力(攻击性强)弱点:未知

姓名:何茉年龄:25生物属性:雪魄,雪夜中万千雪花里产生的一缕意识特征:无限寄居,不限于人类,会无意识引诱生物杀死它(攻击性弱)弱点:保持清醒,不提供寄居体,可以让它生老病死……

在姜思年的书桌上我看到了这些资料。赵渊是「神仙肉」,而我是「雪魄」,我们都不是人类。把资料恢复原状放回去,我转头看见了无声站在门口的姜思年。他让我喊他思年。「思年……」我像是做坏事被抓住,别开眼睛,心虚地小声喊他。「茉茉看见了什么?」从夜色的阴影里,他一步步走近,身上带着夜的微凉和没有完全冲洗干净的血味。他不满我低垂着脸不说话,骨骼分明的手指轻轻抬起我的下巴,吻了上来。滚烫的吻,竭尽掠夺。每一次都在我窒息时,他才恋恋不舍放开。「思年,我不是人类……」他轻轻嗯了一声,眸色深谙,染着水渍的薄唇勾起一点笑,让我双腿发软。「思年,我是怪物!」微凉的手指混着迷人的血腥点住我的唇,「茉茉不许这样说自己,你不是怪物,你是我的挚爱。谁都不能取代的挚爱。」姜思年这副样子危险蛊惑,让我爱欲和不安交织。「我能出去吗?」自从婚礼后,他把我带到这里,让我待在房间里,与外界隔绝。不许我走出去,也不许其他人来见我。我偷听过他的电话,我中了赵渊的摄魂术,赵渊不愿帮我解开。可能这辈子我都无法恢复记忆。「茉茉,我和外面的世界,哪个更重要?」他松开领带,犹如雕塑的手一颗颗解下衬衫扣子。我脸颊微烫,嗓音微颤,「思年!你是我的一切!」发烫的肌理贴近,他拉我陷入月光的长河,颤动着,月光也被搅碎。「茉茉记着,不要离开我,不要去看任何人……」

2

妈妈病逝后的第三年,爸爸带回个女人,还有一个怪异丑陋的小女孩。爸爸推我到前面,让我喊她妈妈,我叫不出口。女人也不在意,说慢慢来,先让文淑喊我哥哥。她是傻子,很轻易地傻傻笑着追着喊我哥哥。我没有过妹妹,原来有人喊哥哥是种很奇异的感觉。与她怪异的外貌不符,她的嗓音很娇软,娇娇糯糯地一遍遍喊我思年哥哥,哥哥……2 月 18 日,晴,我成了哥哥,多了个妹妹,我不喜欢那个女人,但我喜欢当哥哥。九岁那年,我在日记上写下。爸爸让我照顾新来的女人,还有妹妹文淑。因为妹妹是脑瘫儿,会受人歧视欺负,一定要保护好她。我没有回答爸爸的话,心里却默默记下。吃饭的时候,我看文淑的手扭成麻花,握不住筷子,那个女人一边叹气一边喂她吃饭。途中,我夹了鸡腿给妹妹。她冲我露出笑容,眼睛亮亮的,趁那个女人不注意,她费力夹起鸡腿又送到我的碗里。「哥哥吃,给哥哥。」那时候我们还小,爸爸的拆迁房只有两个房间,我和文淑睡在一起。我背对着她想妈妈偷偷哭时,她会学着轻拍我后背,小手哆嗦抬起,温柔地擦去我的眼泪。指尖很软很暖,嘴里很费力地说:「哥哥不哭,文淑在这,陪着哥哥……」等我上了初中,爸爸在工地砸伤了腿,家庭情况更糟了。晚上起夜,听见后妈轻声抽噎,和我爸商量,「要不就不让文淑上学了,进厂打工……她反正是个脑瘫儿,这辈子没多大指望。」我爸沉默抽烟,一时没答应。「她这样子,怕是以后都没人会娶,等我们离世了,谁能照顾她?总不能拖累思年一辈子。」后妈突然声音变得扭曲,「这些年我受够了……不然偷偷把她弄死,死了个残疾的脑瘫儿,也不会引起别人注意。」我心里一惊,文淑是她亲生女儿,她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听到门响的声音,我逃回了卧室。房间里文淑还在安睡,安宁的面容看上去和正常人没有区别。我忍不住心酸,后妈竟觉得她是累赘,要杀了她。从那天起,我不再肯吃鸡蛋,刻意降低了食量,放学后会捡学校里的塑料瓶去卖钱,只要爸妈身上担子轻一点,或许就不会想弄死文淑。可是,文淑还是死了,从小到大,周围的人都格外厌憎她,哪怕她什么也没做,仿佛她的存在就是错误。这些年我为了保护她,身上留下过大大小小的伤疤,我没有怪过文淑,我把它们当成哥哥保护妹妹的勋章。文淑的死,摧毁了我的整个世界。我想过杀光所有霸凌她的人,然后下去陪她。地狱里那么黑那么冷,全是罪恶的灵魂,没有我在,她会备受欺凌。我像受到了蛊惑,理智全无,差一点就能扭断何茉纤细的脖颈。突然,我闻到了她身上的气味,寒雪一样的味道,和文淑身上的味道一样。何茉留在墙角的字,我看见了,但我并不相信世上会有占据别人身体这样离奇的事情。何茉是在装精神病,她想骗我的原谅!可她身上有文淑的气味,举手投足都有和文淑相似的影子,我动摇了,甚至对整个世界产生了怀疑。直到异类生物管理局的人找上我,他们暂停了时空,向我展示犹如魔法般的能力。我才相信,这个世界还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因为我能闻到异类生物的气味。他们应聘我为追捕者,追捕那些混在人类中的异类犯罪者,虽然危险度极高,但奖金丰厚。我想也没想当场答应,我需要钱,很多的钱,哪怕用命来换,也要帮妹妹填补上何家的窟窿。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杀死她,我要破除「雪魄」的诅咒。

3

很多很多年后,曾经发生过命案的学校迁走,这块空地改成了墓园。一辆黑色古董车停在墓园门口。从车里走出的男人拍了拍肩头的落雪,他一路走进陵园,停在了一处墓碑前。久无人祭扫,墓碑出现了裂痕。他俯下身,灰色的围巾滑落,露出苍白犹如邪神般阴柔的面容。指尖轻轻在裂痕上划过,他点燃了一根烟。这是座夫妻双人墓,两个名字紧靠在一起,没有谁能分开。「姜思年,何茉。」祭奠的人弹落烟灰,盯着漫天飘雪的天空,低低地轻笑,「果然还是来晚了一步……」「你能为爱的人放弃永生,我也曾这样希望过,陪她一起睡在漆黑的地底不复苏醒。」「再见,我的新娘,愿你拥抱永恒的幸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