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航
当前位置:首页 > 星座

关于父亲文艺的句子有哪些(关于父亲文艺的句子)

关于父亲文艺的句子有哪些(关于父亲文艺的句子)

本文目录一览:

汪曾祺:我的父亲

我父亲行三。我的祖母有时叫他的小名“三子”。他是阴历九月初九重阳节那天生的,故名菊生(我父亲那一辈生字排行,大伯父名广生,二伯父名常生),字淡如。他作画时有时也题别号:亚痴、灌园生……他在南京读过旧制中学。所谓旧制中学大概是十年一贯制的学堂。我见过他在学堂时用过的教科书,英文是纳氏文法,代数几何是线装的有光纸印的,还有“修身”什么的。他为什么没有升学,我不知道。“旧制中学生”也算是功名。他的这个“功名”,我在我的继母的“铭旌”上见过,写的是扁宋体的泥金字,所以记得。什么是“铭旌”。看《红楼梦》贾府办秦可卿丧事那回就知道,我就不噜苏了。

我父亲年轻时是运动员。他在足球校队踢后卫。他是撑杆跳选手,曾在江苏全省运动会上拿过第一。他又是单杠选手。我还见过他在天王寺外边驻军所设置的单杠上表演过空中大回环两周,这在当时是少见的。他练过武术,腿上带过铁沙袋。练过拳,练过刀、枪。我见他施展过一次武功,我初中毕业后,他陪我到外地去投考高中,在小轮船上,一个初来的侦缉队以检查为名勒索乘客的钱财。我父亲一掌,把他打得一溜跟头,从船上退过跳板,一屁股坐在码头上。我父亲平常温文尔雅,我还没见过他动手打人,而且,真有两下子!我父亲会骑马。南京马场有一匹劣马,咬人,没人敢碰它,平常都用一截粗竹筒套住它的嘴。我父亲偷偷解开缰绳,一蹁腿骑了上去。一趟马道子跑下来,这马老实了。父亲还会游泳,水性很好。这些,我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学的。

汪曾祺

从南京回来后,他玩过一个时期乐器。他到苏州去了一趟,买回来好些乐器,笙箫管笛、琵琶、月琴、拉秦腔的板胡、扬琴,甚至还有大小唢呐。唢呐我从未见他吹过。这东西吵人,除了吹鼓手、戏班子,一般玩乐器的人都不在家里吹。一把大唢呐,一把小唢呐(海笛)一直放在他的画室柜橱的抽屉里。我们孩子们有时翻出来玩。没有哨子,吹不响,只好把铜嘴含在嘴里,自己呜呜作声,不好玩!他的一支洞箫、一支笛子,都是少见的上品。洞箫箫管很细,外皮作殷红色,很有年头了。笛子不是缠丝涂了一节一节黑漆的,是整个笛管擦了荸荠紫漆的,比常见的笛子管粗。箫声幽远,笛声圆润。我这辈子吹过的箫笛无出其右者。这两支箫笛不是从乐器店里买的,是花了大价钱从私人手里买的。他的琵琶是很好的,但是拿去和一个理发店里换了。他拿回的理发店的那面琵琶又脏又旧、油里咕叽的。我问他为什么要换了这么一面脏琵琶回来,他说:“这面琵琶声音好!”理发店用一面旧琵琶换了他的几乎是全新的琵琶,当然乐意。不论什么乐器,他听听别人演奏,看看指法,就能学会,他弹过一阵古琴,说:都说古琴很难,其实没有什么。我的一个远房舅舅,有一把一个法国神父送他的小提琴,我父亲跟他借回来,鼓秋鼓秋,几天工夫,就能拉出曲子来,据我父亲说:乐器里最难,最要功夫的,是胡琴。别看它只有两根弦,很简单,越是简单的东西越不好弄。他拉的胡琴我拉不了,弓过于硬,马尾多,滴的松香很厚,松香拉出一道很窄的深槽,我一拉,马尾就跑到深槽的外面来了。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我有时使劲拉一小段,我父亲一看松香就知道我动过他的胡琴了。他后来不大摆弄别的乐器了,只有胡琴是一直拉着的。

摒挡丝竹以后,父亲大部分时间用于画画和刻图章,他画画并无真正的师承,只有几个画友。画友中过从较密的是铁桥,是一个和尚,善因寺的方丈。我写的小说《受戒》里的石桥,就是以他为原型的。铁桥曾在苏州邓尉山一个庙里住过,他作画有时下款题为“邓尉山僧”。我父亲第二次结婚,娶我的第一个继母,新房里就挂了铁桥的一个条幅,泥金纸,上角画了几枝桃花,两只燕子,款题“淡如仁兄嘉礼弟铁桥写贺”。在新房里挂一幅和尚的画,我的父亲可谓全无禁忌;这位和尚和俗人称兄道弟,也真是不拘礼法。我上小学的时候,就觉得他们有点“胡来”。这条画的两边还配了我的一个舅舅写的一副虎皮宣的对子:“蝶欲试花犹护粉,莺初学啭尚羞簧。”我后来懂得对联的意思了,觉得实在很不像话!铁桥能画,也能写。他的字写石鼓,画法任伯年。根据我的印象,都是相当有功力的。我父亲和铁桥常来往,画风却没有怎么受他的影响。也画过一阵工笔花卉。我们那里的画家有一种理论,画画要从工笔入手,也许是有道理的。扬州有一位专画菊花的画家,这位画家画菊按朵论价,每朵大洋一元。父亲求他画了一套菊谱,二尺见方的大册页。我有个姑太爷,也是画画的,说:“像他那样的玩法,我们玩不起!”兴化有一位画家徐子兼,画猴子,也画工笔花卉。我父亲也请他画了一套册页。有一开画的是罂粟花,薄瓣透明,十分绚丽。一开是月季,题了两行字:“春水蜜波为花写照。”“春水”、“蜜波”是月季的两个品种,我觉得这名字起得很美,一直不忘。我见过父亲画工笔菊花,原来花头的颜色不是一次敷染,要“加”几道。扬州有菊花名种“晓色”,父亲说这种颜色最不好画。他后来改了画写意,用笔略似吴昌硕。照我看,我父亲的画是有功力的,但是“见”得少,没有行万里路,多识大家真迹。受了限制。他又不会作诗,题画多用前人陈句,故布局平稳,缺少创意。

晓色为扬州名菊,我父亲善画此种,须层层烘染极费工。我今所作乃一次染,略罩粉,略得其仿佛耳。——丙子深秋 曾祺记

父亲刻图章,初宗浙派,清秀规矩。他年轻时刻过一套《陋室铭》印谱,有几方刻得不错,但是过于着意,很拘谨。有“兰带”、“折钉”,都是“做”出来的。有一方“草色入帘青”是双钩,我小时觉得很好看,稍大,即觉得纤巧小气。《陋室铭》印谱只是他初学刻印的成绩。三十多岁后,渐渐豪放,以治汉印为主。他有一套端方的《匋斋印存》,经常放在案头。有时也刻浙派小印。我记得他给一个朋友张仲陶刻过一块青田冻石小长方印,文曰“中匋”,实在漂亮。“中匋”两字也很好安排。

他盖章用的印泥是自己做的。用的是“大劈砂”,这是朱砂里最贵重的。大劈砂深紫色,片状,制成印泥,鲜红夺目。他说见过一些明朝画,纸色已经灰暗,而印色鲜明不变。大劈砂盖的图章可以“隐指”,即用手指摸摸,印文是鼓出的。他的画室的书橱里摆了一列装在玻璃瓶里的大劈砂和陈年的蓖麻子油,蓖麻油是调印色用的。

汪曾祺常用的印章

我父亲手很巧,而且总是活得很有兴致。他会做各种玩意。元宵节,他用通草(我们家开药店,可以选出很大片的通草)为瓣,用画牡丹的西洋红(西洋红很贵,齐白石作画,有一个时期,如用西洋红,是要加价的)染出深浅,做成一盏荷花灯,点了蜡烛,比真花还美。他用蝉翼笺染成浅绿,以铁丝为骨,做了一盏纺织娘灯,下安细竹棍。我和姐姐提了,举着这两盏灯上街,到邻居家串门,好多人围着看。清明节前,他糊风筝。有一年糊了一只蜈蚣(我们那里叫“百脚”),是绢糊的,他用药店里称麝香用的小戥子约蜈蚣两边的鸡毛,——鸡毛必须一样重,否则上天就会打滚。他放这只蜈蚣不是用的一般线,是胡琴的老弦。我们那里用老弦放风筝的,家父实为第一人(用老弦放风筝,风筝可以笔直地飞上去,没有“肚子”)。他带了几个孩子在傅公桥麦田里放风筝。这时麦子尚未“起身”,是不怕踩的,越踩越旺。春服既成,惠风和畅,我父亲这个孩子头带着几个孩子,在碧绿的麦垄间奔跑呼叫,其乐如何?我想念我的父亲(我现在还常常梦见他),想念我的童年,虽然我现在是七十二岁,皤然一老了。夏天,他给我们糊养金铃子的盒子。他用钻石刀把玻璃裁成一小块一小块,再合拢,接缝处用皮纸糨糊固定,再加两道细蜡笺条,成了一只船、一座小亭子、一个八角玲珑玻璃球,里面养着金铃子。隔着玻璃,可以看到金铃子在里面爬,吃切成小块的梨,张开翅膀“叫”。秋天,买来拉秧的小西瓜,把瓜瓤掏空,在瓜皮上镂刻出很细致的图案,做成几盏西瓜灯,西瓜灯里点了蜡烛,洒下一片绿光,父亲鼓捣半天,就为让孩子高兴一晚上。我的童年是很美的。

青年时期的汪曾祺

我母亲死后,父亲给她糊了几箱子衣裳,单夹皮棉,四时不缺。他不知从哪里搜罗来各种颜色、砑出各种花样的纸。听我的大姑妈说,他糊的皮衣跟真的一样,能分出滩羊、灰鼠。这些衣服我没看见过,但他用剩的色纸,我见过。我们用来折“手工”。有一种纸,银灰色,正像当时时兴的“慕本缎子”。

我父亲为人很随和,没架子。他时常周济穷人,参与一些有关公益的事情,因此在地方上人缘很好。二十年发大水,大街成了河。我每天看见他蹚齐胸的水出去,手里横执了一根很粗的竹篙,穿一身直罗褂,他出去,主要是办赈济。我在小说《钓鱼的医生》里写王淡人有一次乘了船,在腰里系了铁链,让几个水性很好的船工也在腰里系了铁链,一头拴在王淡人的腰里,冒着生命危险,渡过激流,到一个被大水围困的孤村去为人治病,这写的实际是我父亲的事。不过他不是去为人治病,而是去送“华洋义赈会”发来的面饼(一种很厚的面饼,山东人叫“锅盔”)。这件事写进了地方上人送给我祖父的六十寿序里,我记得很清楚。

父亲后来以为人医眼为职业。眼科是汪家祖传。我的祖父、大伯父都会看眼科。我不知道父亲懂眼科医道。我十九岁离开家乡,离乡之前,我没见过他给人看眼睛。去年回乡,我的妹婿给我看了一册父亲手抄的眼科医书,字很工整,是他年轻时抄的。那么,他是在眼科上下过功夫的。听说他的医术还挺不错。有一邻居的孩子得了眼疾,双眼肿得像桃子,眼球红得像大红缎子。父亲看过,说不要紧。他叫孩子的父亲到阴城(一片乱葬坟场,很大,很野,据说韩世忠在这里打过仗)去捉两个大田螺来。父亲在田螺里倒进两管鹅翎眼药,两撮冰片,把田螺扣在孩子的眼睛上,过了一会田螺壳裂了。据那个孩子说,他睁开眼,看见天是绿的。孩子的眼好了。一生没有再犯过眼病。田螺治眼,我在任何医书上没看见过,也没听说过。这个“孩子”现在还在,已经五十几岁了,是个理发师傅。去年我回家乡,从他的理发店门前经过,那天,他又把我父亲给他治眼的经过,向我的妹婿详细地叙述了一次。这位理发师傅希望我给他的理发店写一块招牌。当时我很忙,没有来得及给他写。我会给他写的。一两天就写了托人带去。

我父亲配制过一次眼药。这个配方现在还在,但是没有人配得起,要几十种贵重的药,包括冰片,麝香、熊胆、珍珠……珍珠要是人戴过的。父亲把祖母帽子上的几颗大珠子要了去。听我的第二个继母说,他制药极其虔诚,三天前就洗了澡(“斋戒沐浴”),一个人住在花园里,把三道门都关了,谁也不让去。

晚年汪曾祺

父亲很喜欢我。我母亲死后,他带着我睡。他说我半夜醒来就笑。那时我三岁(实年)。我到江阴去投考南菁中学,是他带着我去的。住在一个茶庄的栈房里,臭虫很多。他就点了一支蜡烛,见有臭虫,就用蜡烛油滴在它身上。第二天我醒来,看见席子上好多好多蜡烛油点子。我美美地睡了一夜,父亲一夜未睡。我在昆明时,他还在信封里用玻璃纸包了一小包“虾松”寄给我过。我父亲很会做菜,而且能别出心裁。我的祖父春天忽然想吃螃蟹。这时候哪里去找螃蟹?父亲就用瓜鱼(即水仙鱼)给他伪造了一盘螃蟹,据说吃起来跟真螃蟹一样。“虾松”是河虾剁成米粒大小,掺以小酱瓜丁,入温油炸透。我也吃过别人做的“虾松”,都比不上我父亲的手艺。

我很想念我的父亲。现在还常常做梦梦见他。我的那些梦本和他不相干,我梦里的那些事,他不可能在场,不知道怎么会掺和进来了。

一九九二年五月二十八日

载一九九二年第八期《作家》

*本文选自《汪曾祺集:一辈古人》

图片来自网络

编辑:王锦涵、陈稳

二审:樊金凤

三审:胡晓舟

汪曾祺:我的父亲

我父亲行三。我的祖母有时叫他的小名“三子”。他是阴历九月初九重阳节那天生的,故名菊生(我父亲那一辈生字排行,大伯父名广生,二伯父名常生),字淡如。他作画时有时也题别号:亚痴、灌园生……他在南京读过旧制中学。所谓旧制中学大概是十年一贯制的学堂。我见过他在学堂时用过的教科书,英文是纳氏文法,代数几何是线装的有光纸印的,还有“修身”什么的。他为什么没有升学,我不知道。“旧制中学生”也算是功名。他的这个“功名”,我在我的继母的“铭旌”上见过,写的是扁宋体的泥金字,所以记得。什么是“铭旌”。看《红楼梦》贾府办秦可卿丧事那回就知道,我就不噜苏了。

我父亲年轻时是运动员。他在足球校队踢后卫。他是撑杆跳选手,曾在江苏全省运动会上拿过第一。他又是单杠选手。我还见过他在天王寺外边驻军所设置的单杠上表演过空中大回环两周,这在当时是少见的。他练过武术,腿上带过铁沙袋。练过拳,练过刀、枪。我见他施展过一次武功,我初中毕业后,他陪我到外地去投考高中,在小轮船上,一个初来的侦缉队以检查为名勒索乘客的钱财。我父亲一掌,把他打得一溜跟头,从船上退过跳板,一屁股坐在码头上。我父亲平常温文尔雅,我还没见过他动手打人,而且,真有两下子!我父亲会骑马。南京马场有一匹劣马,咬人,没人敢碰它,平常都用一截粗竹筒套住它的嘴。我父亲偷偷解开缰绳,一蹁腿骑了上去。一趟马道子跑下来,这马老实了。父亲还会游泳,水性很好。这些,我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学的。

汪曾祺

从南京回来后,他玩过一个时期乐器。他到苏州去了一趟,买回来好些乐器,笙箫管笛、琵琶、月琴、拉秦腔的板胡、扬琴,甚至还有大小唢呐。唢呐我从未见他吹过。这东西吵人,除了吹鼓手、戏班子,一般玩乐器的人都不在家里吹。一把大唢呐,一把小唢呐(海笛)一直放在他的画室柜橱的抽屉里。我们孩子们有时翻出来玩。没有哨子,吹不响,只好把铜嘴含在嘴里,自己呜呜作声,不好玩!他的一支洞箫、一支笛子,都是少见的上品。洞箫箫管很细,外皮作殷红色,很有年头了。笛子不是缠丝涂了一节一节黑漆的,是整个笛管擦了荸荠紫漆的,比常见的笛子管粗。箫声幽远,笛声圆润。我这辈子吹过的箫笛无出其右者。这两支箫笛不是从乐器店里买的,是花了大价钱从私人手里买的。他的琵琶是很好的,但是拿去和一个理发店里换了。他拿回的理发店的那面琵琶又脏又旧、油里咕叽的。我问他为什么要换了这么一面脏琵琶回来,他说:“这面琵琶声音好!”理发店用一面旧琵琶换了他的几乎是全新的琵琶,当然乐意。不论什么乐器,他听听别人演奏,看看指法,就能学会,他弹过一阵古琴,说:都说古琴很难,其实没有什么。我的一个远房舅舅,有一把一个法国神父送他的小提琴,我父亲跟他借回来,鼓秋鼓秋,几天工夫,就能拉出曲子来,据我父亲说:乐器里最难,最要功夫的,是胡琴。别看它只有两根弦,很简单,越是简单的东西越不好弄。他拉的胡琴我拉不了,弓过于硬,马尾多,滴的松香很厚,松香拉出一道很窄的深槽,我一拉,马尾就跑到深槽的外面来了。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我有时使劲拉一小段,我父亲一看松香就知道我动过他的胡琴了。他后来不大摆弄别的乐器了,只有胡琴是一直拉着的。

摒挡丝竹以后,父亲大部分时间用于画画和刻图章,他画画并无真正的师承,只有几个画友。画友中过从较密的是铁桥,是一个和尚,善因寺的方丈。我写的小说《受戒》里的石桥,就是以他为原型的。铁桥曾在苏州邓尉山一个庙里住过,他作画有时下款题为“邓尉山僧”。我父亲第二次结婚,娶我的第一个继母,新房里就挂了铁桥的一个条幅,泥金纸,上角画了几枝桃花,两只燕子,款题“淡如仁兄嘉礼弟铁桥写贺”。在新房里挂一幅和尚的画,我的父亲可谓全无禁忌;这位和尚和俗人称兄道弟,也真是不拘礼法。我上小学的时候,就觉得他们有点“胡来”。这条画的两边还配了我的一个舅舅写的一副虎皮宣的对子:“蝶欲试花犹护粉,莺初学啭尚羞簧。”我后来懂得对联的意思了,觉得实在很不像话!铁桥能画,也能写。他的字写石鼓,画法任伯年。根据我的印象,都是相当有功力的。我父亲和铁桥常来往,画风却没有怎么受他的影响。也画过一阵工笔花卉。我们那里的画家有一种理论,画画要从工笔入手,也许是有道理的。扬州有一位专画菊花的画家,这位画家画菊按朵论价,每朵大洋一元。父亲求他画了一套菊谱,二尺见方的大册页。我有个姑太爷,也是画画的,说:“像他那样的玩法,我们玩不起!”兴化有一位画家徐子兼,画猴子,也画工笔花卉。我父亲也请他画了一套册页。有一开画的是罂粟花,薄瓣透明,十分绚丽。一开是月季,题了两行字:“春水蜜波为花写照。”“春水”、“蜜波”是月季的两个品种,我觉得这名字起得很美,一直不忘。我见过父亲画工笔菊花,原来花头的颜色不是一次敷染,要“加”几道。扬州有菊花名种“晓色”,父亲说这种颜色最不好画。他后来改了画写意,用笔略似吴昌硕。照我看,我父亲的画是有功力的,但是“见”得少,没有行万里路,多识大家真迹。受了限制。他又不会作诗,题画多用前人陈句,故布局平稳,缺少创意。

晓色为扬州名菊,我父亲善画此种,须层层烘染极费工。我今所作乃一次染,略罩粉,略得其仿佛耳。——丙子深秋 曾祺记

父亲刻图章,初宗浙派,清秀规矩。他年轻时刻过一套《陋室铭》印谱,有几方刻得不错,但是过于着意,很拘谨。有“兰带”、“折钉”,都是“做”出来的。有一方“草色入帘青”是双钩,我小时觉得很好看,稍大,即觉得纤巧小气。《陋室铭》印谱只是他初学刻印的成绩。三十多岁后,渐渐豪放,以治汉印为主。他有一套端方的《匋斋印存》,经常放在案头。有时也刻浙派小印。我记得他给一个朋友张仲陶刻过一块青田冻石小长方印,文曰“中匋”,实在漂亮。“中匋”两字也很好安排。

他盖章用的印泥是自己做的。用的是“大劈砂”,这是朱砂里最贵重的。大劈砂深紫色,片状,制成印泥,鲜红夺目。他说见过一些明朝画,纸色已经灰暗,而印色鲜明不变。大劈砂盖的图章可以“隐指”,即用手指摸摸,印文是鼓出的。他的画室的书橱里摆了一列装在玻璃瓶里的大劈砂和陈年的蓖麻子油,蓖麻油是调印色用的。

汪曾祺常用的印章

我父亲手很巧,而且总是活得很有兴致。他会做各种玩意。元宵节,他用通草(我们家开药店,可以选出很大片的通草)为瓣,用画牡丹的西洋红(西洋红很贵,齐白石作画,有一个时期,如用西洋红,是要加价的)染出深浅,做成一盏荷花灯,点了蜡烛,比真花还美。他用蝉翼笺染成浅绿,以铁丝为骨,做了一盏纺织娘灯,下安细竹棍。我和姐姐提了,举着这两盏灯上街,到邻居家串门,好多人围着看。清明节前,他糊风筝。有一年糊了一只蜈蚣(我们那里叫“百脚”),是绢糊的,他用药店里称麝香用的小戥子约蜈蚣两边的鸡毛,——鸡毛必须一样重,否则上天就会打滚。他放这只蜈蚣不是用的一般线,是胡琴的老弦。我们那里用老弦放风筝的,家父实为第一人(用老弦放风筝,风筝可以笔直地飞上去,没有“肚子”)。他带了几个孩子在傅公桥麦田里放风筝。这时麦子尚未“起身”,是不怕踩的,越踩越旺。春服既成,惠风和畅,我父亲这个孩子头带着几个孩子,在碧绿的麦垄间奔跑呼叫,其乐如何?我想念我的父亲(我现在还常常梦见他),想念我的童年,虽然我现在是七十二岁,皤然一老了。夏天,他给我们糊养金铃子的盒子。他用钻石刀把玻璃裁成一小块一小块,再合拢,接缝处用皮纸糨糊固定,再加两道细蜡笺条,成了一只船、一座小亭子、一个八角玲珑玻璃球,里面养着金铃子。隔着玻璃,可以看到金铃子在里面爬,吃切成小块的梨,张开翅膀“叫”。秋天,买来拉秧的小西瓜,把瓜瓤掏空,在瓜皮上镂刻出很细致的图案,做成几盏西瓜灯,西瓜灯里点了蜡烛,洒下一片绿光,父亲鼓捣半天,就为让孩子高兴一晚上。我的童年是很美的。

青年时期的汪曾祺

我母亲死后,父亲给她糊了几箱子衣裳,单夹皮棉,四时不缺。他不知从哪里搜罗来各种颜色、砑出各种花样的纸。听我的大姑妈说,他糊的皮衣跟真的一样,能分出滩羊、灰鼠。这些衣服我没看见过,但他用剩的色纸,我见过。我们用来折“手工”。有一种纸,银灰色,正像当时时兴的“慕本缎子”。

我父亲为人很随和,没架子。他时常周济穷人,参与一些有关公益的事情,因此在地方上人缘很好。二十年发大水,大街成了河。我每天看见他蹚齐胸的水出去,手里横执了一根很粗的竹篙,穿一身直罗褂,他出去,主要是办赈济。我在小说《钓鱼的医生》里写王淡人有一次乘了船,在腰里系了铁链,让几个水性很好的船工也在腰里系了铁链,一头拴在王淡人的腰里,冒着生命危险,渡过激流,到一个被大水围困的孤村去为人治病,这写的实际是我父亲的事。不过他不是去为人治病,而是去送“华洋义赈会”发来的面饼(一种很厚的面饼,山东人叫“锅盔”)。这件事写进了地方上人送给我祖父的六十寿序里,我记得很清楚。

父亲后来以为人医眼为职业。眼科是汪家祖传。我的祖父、大伯父都会看眼科。我不知道父亲懂眼科医道。我十九岁离开家乡,离乡之前,我没见过他给人看眼睛。去年回乡,我的妹婿给我看了一册父亲手抄的眼科医书,字很工整,是他年轻时抄的。那么,他是在眼科上下过功夫的。听说他的医术还挺不错。有一邻居的孩子得了眼疾,双眼肿得像桃子,眼球红得像大红缎子。父亲看过,说不要紧。他叫孩子的父亲到阴城(一片乱葬坟场,很大,很野,据说韩世忠在这里打过仗)去捉两个大田螺来。父亲在田螺里倒进两管鹅翎眼药,两撮冰片,把田螺扣在孩子的眼睛上,过了一会田螺壳裂了。据那个孩子说,他睁开眼,看见天是绿的。孩子的眼好了。一生没有再犯过眼病。田螺治眼,我在任何医书上没看见过,也没听说过。这个“孩子”现在还在,已经五十几岁了,是个理发师傅。去年我回家乡,从他的理发店门前经过,那天,他又把我父亲给他治眼的经过,向我的妹婿详细地叙述了一次。这位理发师傅希望我给他的理发店写一块招牌。当时我很忙,没有来得及给他写。我会给他写的。一两天就写了托人带去。

我父亲配制过一次眼药。这个配方现在还在,但是没有人配得起,要几十种贵重的药,包括冰片,麝香、熊胆、珍珠……珍珠要是人戴过的。父亲把祖母帽子上的几颗大珠子要了去。听我的第二个继母说,他制药极其虔诚,三天前就洗了澡(“斋戒沐浴”),一个人住在花园里,把三道门都关了,谁也不让去。

晚年汪曾祺

父亲很喜欢我。我母亲死后,他带着我睡。他说我半夜醒来就笑。那时我三岁(实年)。我到江阴去投考南菁中学,是他带着我去的。住在一个茶庄的栈房里,臭虫很多。他就点了一支蜡烛,见有臭虫,就用蜡烛油滴在它身上。第二天我醒来,看见席子上好多好多蜡烛油点子。我美美地睡了一夜,父亲一夜未睡。我在昆明时,他还在信封里用玻璃纸包了一小包“虾松”寄给我过。我父亲很会做菜,而且能别出心裁。我的祖父春天忽然想吃螃蟹。这时候哪里去找螃蟹?父亲就用瓜鱼(即水仙鱼)给他伪造了一盘螃蟹,据说吃起来跟真螃蟹一样。“虾松”是河虾剁成米粒大小,掺以小酱瓜丁,入温油炸透。我也吃过别人做的“虾松”,都比不上我父亲的手艺。

我很想念我的父亲。现在还常常做梦梦见他。我的那些梦本和他不相干,我梦里的那些事,他不可能在场,不知道怎么会掺和进来了。

一九九二年五月二十八日

载一九九二年第八期《作家》

*本文选自《汪曾祺集:一辈古人》

图片来自网络

编辑:王锦涵、陈稳

二审:樊金凤

三审:胡晓舟

父亲

父 亲

作者:李晓东

每个人都能根据自己的体会抒发对父亲的爱恋、崇敬……然而,我一直未曾想写下自己对父亲的感受。及至读了《父亲》一书,看了许多名人的自述, 心中便有了一些冲动,于是拿起笔来……

父亲已年过七十,满头白发,背部微驼。我知道这是他常年累月终日伏案,读书写作落下的职业病。所以每次看见父亲那消瘦苍白的面孔,心中便油然而生怜惜、尊敬的情结。

【一】

父亲从小喜欢文学,读小学时,因作文在同学中比较出色,常被老师当作范文表扬。可惜当时文艺书籍很少,父亲常常不无遗憾地谈到这一点。父亲曾以一种欣喜的心情,回忆他在承德“国高”读书时的一次文学活动。

那是毕业前一年,父亲组织了十几名爱好文学的同学,创作了一组诗歌、散文、小说、随笔文章, 并将其编成一个《特刊》投给当地一家有影响的文艺刊物。结果,其他同学的文章都“泥牛入海”,只有父亲的一篇小说和一篇散文被刊出。同学们对父亲的赞誉自不必说,更极大地增强了他想从事写作的信念和信心。

1944年,父亲以150名考生中的第八名成绩考入“东北吉林师大”学习,光复后又进入佳木斯“东北人民大学”文学院学习。这期间他开始接触解放区文艺和苏俄文学作品,并且开始在《东北日报》上发表些习作。有一次学校辅导员给同学读报,竟有一篇文章是他写的。

父亲的理想是搞创作,所以,尽管松江省公安厅愿意留用他,可是几经申请,他还是于1950年调入“东北文联”。在文联期间,他曾任《群众文艺》、《东北文艺》编辑组长,后调《东北文艺出版社》任文艺编辑室主任和《东北人民出版社》文艺组组长。1953年得到作家草明、马加的推荐,去了北京中央文学讲习所(第二期)学习。

1954年,中央文学讲习所学习结业时,讲习所领导首选父亲留校工作,这使他很“害怕”,因为他一心想搞创作而不愿做文艺行政。最终组织上同意了他的请求,他去了黑龙江省文联。然而,到文联不久,就赶上了一些运动的开始。他无法下去“深入生活”,只能在机关参加“运动”。

直到1957年4月,运动已近结束时,经再三要求,又有作家韶华的推荐,父亲才调任辽宁省大伙房水利工程局党委宣传部任副部长兼《水库报》副主编。

虽然他早已离开了黑龙江省文联,而且在大火房水库工地也没有任何言论,但“运动”的结果,最终他还是被扣上了帽子,从而彻底摧毁了他的作家梦。他的笔尚未拿起来,便被折断了。

戴着“帽子”的父亲,在水库工地被安排当仓库保管员。仓库很大,好几名保管员分别负责保管从五金建材、机械配件、金属材料到各种油类、劳保用品……多达几千个品种。父亲工作一向认真,从物品的保管到收发登记“一清如水”。尽管他拼命工作, 流尽汗水,可总结成绩的时候,却从没有他的份儿。劳碌一天之后,父亲仍然没有“自由”, 只能孤独地萎缩在工棚里,有苦无处诉,有泪只能往自己肚里流,还要随时接受那些“”的批判。

我祖父曾学过中医,父亲受其熏陶也曾看过一些医书,在如此困境下的父亲,懂得再看文学书籍就是“没有立场同步“,便偷偷地看些中医药书籍。俗话说:“儒能通医”,父亲很快掌握了中医的一些医理和药物,还学会了针灸。尽管他清楚以自己的身份和资格都不宜去行医看病,但出于“人道主义”,出于“与人为善”的家风,他仍不计较得失地去帮助别人,尤其是那些较为贫困的工人农民。

有一次,一个穷苦的盲人妇女患子宫出血,而当铁道工的丈夫又没在家,父亲听说后主动上门为她诊治,还跑几里路为她抓来药。听到患者痛楚的呻吟,看见患者那求助的目光,心地善良的父亲索性自己出面从不相识的邻居家借来小锅,为患妇煎好药,并帮她服下,患者很快便痊愈了,一家人自然十分感谢父亲。

经过学习、实践、实践、学习,父亲的治病水平得到很大提高。特别是那些患了疑难病症的患者,经多处治疗仍不见效,经过父亲的诊治之后,竟奇迹般地有了好转,这不仅给他带来了惊喜和鼓舞, 也使那些群众对父亲有了更高的评价。凡是认识父亲的老百姓,没有人相信父亲是“坏人”,相反,很多患者为报答“救死扶伤”之恩,竟不顾“是否有问题”的危险,偷偷地给父亲送些好吃的东西。父亲为人治病,从不图回报,但在学医治病中,他的生活得到充实,精神上也有了乐趣。

多年以后,他为一家酒厂拟了一付价廉而效果好的药酒方,厂家按父亲的配方调制出一种治疗风湿病的药酒,结果销路很畅、盈利不少。

父亲被“戴帽”之后,对自己的问题始终不能理解,土改时,老家成份被定为下中农,按当时的理论起码不具备反其道的先天条件。再者,自己从读大学时就参加革命,享受党的衣食供给。

从此, 一直响应党的号召,积极参加党所组织的各项活动,努力进取,热爱党、感激党、想回报党,对党有如此深厚的情感。况且,1957年,他就已经离开了黑龙江省文联,父亲一生为人正派、老实的父亲在“鸣放”中自己根本没有任何不良言论, 实在是觉得有些冤……所以, 他一直要求组织予以甄别。

为此,,他曾向上级有关组织和领导写过很多书信,那厚厚的一沓沓信纸中,饱含了父亲心中的委屈和泪水……。

上图为父亲的有关资料

1978年,春风拂面,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父亲的问题得到圆满。这自然是使人十分高兴的事,然而,父亲宝贵的20多年青春年华已经逝去。他已花发满头,驼背弯腰,但他的脸上却闪现出多年不曾有的笑容,又精神矍铄地拿起笔来续写他的作家梦了。

多年失去联系的老朋友得知父亲改正的消息后,纷纷给他寄来报刊、书籍,父亲又开始如饥似渴地读书、写作。他的小说、散文重新见诸于报刊。他想从头开始搞创作,他要把失去的20年年华补回来,这时,辽宁省作家协会传来信息,愿意接收父亲回《鸭绿江》杂志任编辑部副主任。后来,辽宁省科教电影制片厂也愿意调用父亲。父亲综合考虑,认为电影厂的工作更有利于创作,于是放弃了原来轻车熟路的编辑工作改去电影厂。

组织上安排父亲任副厂长,分管电影剧本编审工作,因为大量看电影脚本,原想搞创作的想法自然又落空了。他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转移到对他来说是全新的电影创作上来了。为尽快熟悉业务,他专程到北京电影制片厂学习一年多,初步弄懂了电影的摄制过程。

后来,父亲根据电影厂经费紧张,无力拍科教片的实际,大胆提出“拍故事片养科教片”的新思路。从此, 辽宁科教电影制片厂开始尝试拍摄故事片。经过两年的奋斗,辽宁电影厂成功地拍摄了多部故事片,不仅在电影界显露了名声,也使厂里经济效益大增,更引起国家电影局的重视。这其中,父亲的作用是不小的。

父亲拍科教片期间,曾接触过有关儿童教育内容的科教片。他发现受过早期教育的孩子,后天表现得更聪明。后来,接触这方面资料越多,他越感到这个问题的重要。他认为儿童的早期教育甚至关系到国家和民族的前途和命运,于是, 他把精力又转移到研究儿童早期教育的课题上来。

1985年,年满60的父亲离休了。离休之后的父亲并没有安闲下来,正如他自己所说:比上班时更忙了。桌子上堆的书刊报纸在等他看,手头上有许多文章题目在等他写,他常常感到时间不够用。

他先后阅读了大量的古今中外关于早期教育方面的资料,又研读了很多国外有关早期教育的科学理论,了解并掌握了大量国内早慧儿童的成才过程,先后在国内许多家报刊上发表了早教文章,不久,父亲被武汉大学“儿童智力早期开发实验研究中心”聘为副主任(正主任系《0岁方案》的倡导者冯德全教授),父亲在武汉工作期间,主持创办了全国第一家“早期教育函授学校”并取得了较好的社会效益。后来,父亲又与沈阳市妇联、教育局、电视台、电台等七家单位,联合创办了“沈阳市早期教育函授学校”也取得了较好的社会效果。

在早期教育理论的研究上,父亲着重在“胎教”、“家庭教育”和“青少年成才”等领域有新开拓并有新建树。先后发表了有关理论文章多篇。如今,父亲从事这项工作已有十几个年头,已成为国内有一定知名度的早期教育专家。父亲的年龄一年年增长,身体也越来越衰老,视力大大下降,但他深感这是关系人的前途命运、家庭幸福和国家民族兴旺的大事,总有一种强烈的使命感和责任感督促着自己,使他不肯放下手中的笔,更不敢稍有松懈。

年已七十有三的父亲仍在伏案写作,到处宣传他认为重要得不能再重要的早期教育理论……这便是我的父亲,我父亲七十多年的追求和生命的主旋律。

上图为父亲的有关资料

【二】

小时候,我一直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俗话说,隔辈人疼孩子,爷爷奶奶对我溺爱有加,而教育却较放任。于是养成了我任性,撒娇的毛病。5、6岁的时候,有一次,父亲让我跟他到一家服装店做衣服,我发现柜台上有许多裁衣服划线用的石笔块,趁人不注意,我偷偷拿了一块放在衣袋里。

回家后,我希罕地到处乱画,后来被父亲发现了,当他得知石笔块的来历后,非常生气地瞪着我斥责道:“现在就把石笔块送回去!还要向人家道歉!”这使我很为难,因为服装店离我家很远,我自己去有些害怕,何况还要认错……

但是,当我看见父亲那严肃认真的面孔、愤怒的目光, 听见他那果断的要求,我无奈地一个人跑去把石笔块送回了服装店,并向人家承认了错误。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偷”人家东西。

父亲听我诉说完送石笔块的过程,笑了。他摸着我的头说:“这就对了,有错能改,就是好孩子!”但是父亲的严厉使我从小就很惧怕他,我从不愿意和他单独在一起,如果不得以和他在一起时,我便闭口无话儿,而且总要想法儿离开他。遇到自己有事儿,总愿和奶奶、妈妈说,即使父亲追问,也只是用“嗯、啊、不、没有”一类的单字来回答。

1962年,我9岁的时候,大城市开始精减人口,我离开了沈阳的爷爷奶奶,到父亲那里去。当时,父亲在新城子石佛寺水库工地工作。当我随父亲下了火车、再搭乘工地的小火车时,这使我感到十分新鲜。我在小火车上第一次见到几只山羊,便惊奇地对父亲喊到:“爸爸,你看羊、羊……”父亲微笑着说:“羊有什么新鲜的,在城里都把你呆傻了。”看得出,父亲由于来到他身边,心情很愉快。后来,父亲告诉我,是我使父亲当时孤独忧郁心情得到很大的慰籍,父亲很爱我,但是当时的我根本不能理解父亲的心理,我只看到并感觉到父亲对我严厉的一面。

石佛寺水利工程刚刚开始,工地显得十分空旷,只在一个村庄边上盖起了一排泥棚子,这就是修水库的工人和父亲以及我食宿的地方。条件很艰苦,但是我还不懂这些。事先父亲已经为我联系了一所小学,所以我很快便入学了。

当时我不知道父亲是“又派”,只感到父亲整天没有笑容,一脸严肃的神色。水库工地除了那些冷清的工地简易棚和不多的工人外,很少有其他人影,我每天放学后,只能自己找个地方写作业。作业不多,也没有课外书可读,闲得无聊时,只能同仓库的保管员工在一起闲谈。

一天傍晚,我同一位仓库更夫正唠得高兴,我忽然听到了父亲在外面的说话声,我立时止住了笑声.父亲进屋看到我,一脸严肃神情地说:“怎么还在玩?!”我马上从父亲的身边溜出来,我知道,父亲的意思是让我回工棚去学习。

事后,听父亲说,那位更夫曾问父亲:“老李,你管孩子是不是太严了?你儿子和我们在一起总是有说有笑的,他知道的东西真不少,跟他唠喀挺有意思的,可每次见到你,这孩子就没声了,真有点像耗子见了猫……”我心底里自然有对父亲的不满,眼见身边的孩子们整天玩,也没见家长管的,就我父亲一天到晚地看着我,让我学习。

小时的我一点也不能理解父亲这种“恨铁不成钢”的愿望。父亲晚年,回忆往事时不无感慨地说:“过去,我对孩子太严厉了,后来, 我真羡慕那些能和孩子嘻嘻哈哈玩的家长们!”。

下图:

是辽宁省作家协会全体同志与著名作家萧军同志合影留念,1979年摄于沈阳。

前排中间,个子偏矮,身材稍胖,手里拄着拐杖的老人,是著名东北籍作家肖军先生。

前排右起第2人,一位身材削瘦的老人,就是我的父亲——李中耀先生。

在水库工地生活的那段日子,正值三年自然灾害的初期,人们的生活很艰苦。干部带头一个月的口粮不过二十多斤,副食更是极端缺乏,没有油,没有肉。食堂每天不变样的饭菜就是玉米面饼子,白菜汤。

即使如此,谁也舍不得就那样大口地吃下去,因为人们长期缺乏营养,胃口都很空。每个人的定量都不够吃,为了填饱肚子,人们只好把从食堂买来的玉米饼子掰碎,再掺杂些野菜,熬成“糊塗粥”喝。

记得有一天,有人从食堂买饭回来对父亲说:“今天菜里油不少,快去买吧!”父亲信以为真,待父亲把菜端回来,不过是稀稀的几根海带丝汤上面漂浮着几滴油花。父亲亲手把浮在上面的“油汤”倒在我的饭碗里。父亲还从当地农民手中买来一种俗名“老头鱼”的野生小鱼煮了给我吃,我知道这东西别人嫌贵舍不得买,父亲虽然每月只拿很少的“生活费”,可他仍然花高价为我买来吃。

过去,我在奶奶身边,一向是饭来张口,可是到工地之后就完全不同了。父亲须带我到野地挖“甜根”(打碗花的根,可食),捡野生的小黑豆,还教我煮“糊塗粥”,更复杂的是,把野菜掺到玉米面里做菜饽饽……一开始,这让我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感到十分为难,也十分苦恼,简直无从下手,常常是熬煳了粥,弄咸了菜或忘了放盐,手忙脚乱,浑身冒汗……经过不断实践,后来熬粥做饭,对我来讲已是驾轻就熟了。

这段生活,对我成年之后有很大的帮助,当我娶妻生子建立自己的小家庭时,这种能力给我带来极大的好处。真应感谢当年父亲对我独立生活能力有意识地培养。和父亲一起生活一年多,我又来到母亲身边。母亲自然要比父亲慈爱多了。母亲是高中教师,据说对学生要求十分严格,但对我却十分宽松。

后来父亲又调到清河水库工作,离母亲所在的开原不足二十华里,他每周可以回家一次。小时候的我特别贪玩,放学后匆匆忙忙写完作业,扔下书包就去找小朋友。平时妈妈不太管,可每当周六,父亲回到家总要找我,只要听到父亲或母亲呼喊我的名字,我便会一阵风似地往家跑,我知道一定是父亲回来了,而且绝不会给我好脸看的。

果不然,父亲严厉地批评我:“就知道玩,把那劲头用到学习上!”后来每到周六,我估莫父亲下班的时候,便注意寻找父亲的身影,只要老远地望见父亲的身影,便提前跑回家里,坐在桌前,装出学习的样子。

父亲一心希望我能成材,尽管那时鼓吹“读书无用论”,而事实上,人们也的确无书可读,但父亲还是要求我每天练写多少篇钢笔字。他在小揩本每一页的第一个格上为我写好字头,我再照其仿写。父亲的字写得很快,很流畅,也很潦草,但作为小学生的我,根本辨不清那连笔字每一笔划的来龙去脉。

这使我很苦恼,不写吧,父亲的作业如何完成?写吧?这繚乱不清的笔划,真让我难以描摩。每当我仿写这让人难受的钢笔字时,我总是一面照葫芦画瓢,仿个大概棋,一面暗自生气,埋怨父亲字写得这么草,于是打心眼里讨厌练这让人头痛的连笔字。

尽管我在学校的成绩一直不错,钢笔字也仿得“挺象”,又常常做出假装学习的样子,但是我很少得到父亲的表扬。父亲从事早期教育后,明白了教育孩子应以表扬为主,要调动孩子自身的学习积极性,要把让孩子被动学习转化为主动学习……如今,他十分后悔当初过分严肃地对待孩子,可是,我早已长大了。当我十三、四岁的时候,父亲要我跟他学中医。我本人对中医没一点兴趣,我甚至认为只有那种长有白胡子的老头才能去当医生,无奈父亲的要求是不可抗拒的,好像这是决定我命运的大事。

他告诉我:“医生这职业不错,不需要什么特殊的医疗设备,只要一张纸、一只笔、几根针就能治病,就能为老百姓办好事,还受人尊重、没风险……”我体会到最后那个“关键词”的份量,我虽然年纪不大,但已能充分了解“风险”二字的含意,而且他说的那种情形确实客观存在着,十几年的“贱民”生活,已使父亲的精神对之高度紧张,他深怕自己的儿子政治上摊风险、生活上没有保障。

然而,我对那些《难経》、《金匮要略》《针灸大成》之类的医书,实在没兴趣去读。有时父亲给我讲解,边讲边问我懂不懂?我不敢说不懂,只能含糊其词地“嗯、嗯”!地答应着。这时,父亲便让我自己读下去。那艰涩难懂的古文,常常让我念不成句。三、五个字一停,一句话读不到头就得去问,父亲一边忙着看书,一边简要地应答我。不到半个时辰,我便呵气连声了。

父亲刚刚不满意地训斥我“笨”!便又紧接着愤愤地责怪道:“刚学这么一会,又睏了?!快去睡吧”那语气中分明是饱含对我不争气的无可奈何。而我却暗自庆幸又一次得到了解脱。

如今,我的儿子已经比当年的我还大了,遇到课文中不懂的古文,我采取完全不同于父亲的方法,耐心地给儿子讲解,想帮助儿子省时、省力地多掌握些古文。但是,儿子却“不买帐”,甚至根本不听我的讲解。人哪,真的是没法说,如今我倒欣赏起当年父亲的严厉教育方法了。

上图 父亲退休后著的三本书

就在这种极不情愿的状态下,我硬是背会了《汤头歌诀》和一些《针灸歌诀》,了解了一些简单的中草药常识和中医处方,也学会了简单的针灸治病。可终归下功夫不多,甚至是边学边忘……,这使得父亲最终放弃了让我从医的想法,我自然很高兴。

我们家总算是“书香门第”吧,虽然父亲的书几次遭劫,家中几乎没有了什么藏书,但是父亲一直很关心我的课外读书。

学龄前时,父亲曾为我写了大量的识字卡片,教我认读。识字后,又给我订阅了《小朋友》,《好孩子》等画报。上学后,又给我订阅了《儿童文学》、《少年文艺》、《中国少年报》等报刊杂志,不仅培养了我的读书兴趣,也对我后来的学习很有帮助。

从1964年到1966年,正是我读小学4、5、6年级的时候,这期间,母亲帮我从高中图书馆和其他老师处借来了《三国演义》,《西游记》,《水浒传》以及许多中外各国文学作品。大量的图书不仅开阔了我的视野,拓宽了我的知识面,也大大提高了我的文学修养。

父亲对此很高兴,并鼓励我多读、多看。我之所以在粉碎”四人邦”之后能以小学文化直接参加全国高考,并考取了大专,可以说全凭的这些功底。

我清楚地记得”那年“ 的一天,母亲的一名高三级学生来我家坐客。当他看到还是小学生的我,竟在自己读《儒林外史》。他惊讶地脱口而出:“真是书香门弟!能读得懂吗?”“当然能!”我不免有些自豪感。遗憾的是,如今我那初中毕业的儿子仍读不懂四大古典名著,他高中时的阅读量尚不及我小学时的阅读水平。

那段时候,父亲自然又是受”关注“的对象,母亲也受父亲的株连而被怀疑(母亲是俄语教师),我也因此属于不良子弟”,在同学中抬不起头来,甚至连“学生正常的荣誉”都不曾加入过。对此,我内心十分痛苦,我多么想和同学们在一起活动呀!我渴望加入他们,可望加入"茅浙东思想文艺宣传队"。

可这一切,都因为父亲的问题而被拒之门外。一提到父亲,我便会敏感地想到那顶”帽子“,好似如来佛套在孙悟空头上的紧箍,甭管哪个和尚念咒,立刻会让我在别人面前低人一头。而且,凡是需要说明情况的时候,又从来不敢回避父亲的问题,否则别人就可能说你有“隐瞒”。那就是一条不可饶恕的罪状。

我常常扪心自问,为啥让我摊上这样的家庭?父亲为什么会摊上如此的磨难?当年周总理曾有句名言:“一个人的出身是无法选择的,但他所走的道路却是可以选择的”道理谁都明白,但为啥在我身上却不能体现?我实在想不通……

有一天,母亲让我给被父亲送衣物,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骑了20里路的自行车,带着母亲准备好了的衣服包,给父亲送去。在“群专”见到父亲。

我胆怯地望了父亲一眼,他穿着破旧不整的劳动服,面容憔悴,显得疲备不堪。但父亲的目光很安定也很慈祥,毕竟儿子来看他,在已经悄悄懂事的儿子面前,他仍然有着做父亲的自尊。我观察到,父亲的嘴唇抖动着,好像有许多话要问、要说,而我也因为怕说了与父亲说不清的话,或被别人怀疑,而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直到我要离开父亲时,他才说了一句:“慢骑车,告诉你妈,不用惦记……我深深了解这话的分量和他内心的感受,我的眼睛湿润了。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这都是为什么呢?直到三十年后的今天,我仍然不忘当年那使我内心无限沉重的一幕。

父亲“问题”对我的影响远不止这些,1970年我中学毕业,按当时政策,约有一半的同学可以留城,而我只能下乡,下乡也只能去别人挑剩下的贫困又偏远的地方,原因又是父亲的“问题”。接下来的入团、入党、参军、上大学……我自然连想都不敢想。眼见着身边的同学离我而去,我只能一个人躲在一边偷偷地难过。

从农村回城后,我被安排到商店当营业员卖布,但仍难逃厄运。店里进货、卸货的体力活哪次也少不了我,参加“珠算、量布、版布、商品陈列”等项技术比赛,虽然我常为集体争光,但最终表奖时, 荣誉总是给了别人,原因又是父亲那永远说不清楚的“问题”。

平日里我最害怕别人问起父亲的一些事情,所以工作、生活中我必须谨严甚微、老老实实、任劳任怨,“不显山不露水”、甘当“老黄牛”。我又最忌讳别人看不起父亲的,所以,每当有人为我介绍女朋友,我总要把父亲的“问题”作为一件大事,先告之对方。我本意是实事求是,但结果多是对方的不理解。当他们得知父亲的“问题”后,还是与我“拜拜”了。当然也有不在乎的,就是我今天的妻子,她当年竟不顾全家的强烈反对,擅自做主、一无返顾地嫁给了我。

父亲那种追求正义,不屈不挠、奋力拼搏的精神,深深感染了我,使我在某种程度上得到继承。在我插队当知青时,我挑最脏最累的活干,十指磨出了水泡又变成血泡,镰刀割破了手又砍破了腿,累得腰弯下去直不起来,直起来又难以弯下去,肩膀被重担压得肿起老高,一年四季天天不换样的玉米饼子白菜汤,吃得满嘴起泡、撒黄尿……所有的困难,我都无所畏惧地战胜了,虽然也常常慨叹苦、累,但在咬牙坚持的同时,我从不悲观,从不颓靡。

上图:父亲是1946年参加革命的离休老干部

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我像父亲一样不断去抗争。我曾说,自己的路要自己去走,正是这种不服输、不甘寂寞的抗争意识,使我作为知青中的佼佼者,于1974年12月我被第一批抽调回城。

我曾不安心在百货商店当一名卖布的营业员,为此,我业余时间读书、学画,常常自学到深夜。1976年恢复高考制度后,我又不自量地以小学的文化去报考大学。我所在单位的领导曾阻止我报考,甚至要召开“分析大会”。但是,这越发坚定了我一定要考取大学的信心。

后来,单位统计为职工建房子(只给男职工),那个年代房子紧缺,像我年龄段的年轻人都是无房户。许多老少三辈六七口人的大家庭,不得不挤在20多平米的一间小屋子里。而我,面对送到自己面前的新房子,却告诉人家我不要新房子。

这让大家都不理解,其实,我是在“背水一战”,发誓要考上大学!还有一位欣赏我的上级公司领导(百货公司副经理张文林),一天他问我:愿意当公司的会计吗?我以为张经理在问别人,当我得知确实在问我时,我欣喜若狂表示:“太愿意了!”我知道,会计是一个单位仅次于领导的职务,是所有的年轻人都想当却当不上的……我千恩万谢的感谢张经理,张经理却随即问我:听说你想报考大学?如果你想当会计的话,就不能报考大学;如果你想报考大学的话,就不能当会计,二者任选其一。

对此,我当即明确表示:感谢张经理对我的信任,我不能放弃报考大学。尽管我非常愿意当公司的会计,但是为了报考大学,我认可放弃当公司的会计。如果大学我没有考上,也绝不后悔……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一年时间的“挑灯夜战”在没有耽误一天工作,没有参加一次辅导的情况下,我全凭自学硬是啃下了从初一到高三的功课,最终圆了自己的大学梦。

作为仅仅学过一点“因式分解”和毛主席语录、诗词,其余时间都用来“跳忠字舞”练“拼刺刀”的1970届学生,当我和“老三届”学生一齐迈入大学校门时,他们都很吃惊,甚至怀疑我是否凭真本事考上大学的?其实他们哪里知道,那张小小的“录取通知书”中,凝结着我多少辛勤的汗水?在高考之前的365天里,白天,我一边站柜台卖布,一边嘴里还要默念复习题。夜里,我要抓紧一分一秒的自学"新课",没有一天是半夜12点前睡觉的。一年里,硬是累掉了十多斤肉。打那以后,我那清瘦的体型就再也没胖起来。

父亲为人正派、耿直,但平时对同志却十分随和。他热心公益、宁肯吃亏,从不在名利方面与人争。虽说父亲在别人眼里是有问题的,但他本人在政治上一贯坚持原则,是非分明。他从未违心地承认自己的问题,也从未为摆脱自己的苦恼而诬陷他人。无论在工作上还是在生活上,他都以助人为善为准则。无论谁有什么困难,只要根父亲说一声,凡是能办得到的,他无不尽心尽力。

父亲的单位里,曾有两位与父亲私交较好的同事,因故急需用钱,来找父亲借。其实,父亲当时的月工资仅发给40元的生活费,我们全家为了吃饱肚子,平日里是精打细算省了又省的,但是父亲还是从积蓄中拿出二百多元钱(相当我父亲的五个月生活费)帮助他们解决燃眉之急,但这笔钱,借钱人至今未还,父亲也从未再要。有人为此不平,要代父亲索要,可父亲说,算了吧,我现在不缺那点钱……还有许多人求父亲看病,为了患者,他常常顾不上吃饭或者放弃休息。如果遇到经济困难的患者,父亲还要自己搭钱为其买药……

父亲总是关心国内外大事,他坚持常年收听新闻联播“雷打不动”。对于国家的政治形势、经济发展他都十分关注,特别是那些比较重要的会议报告、社论文章,他还要反复阅读。他常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即使作为公民,我们也应关心和了解国家大事”。他认为一个人只有这样,才能跟上时代步伐,才能适应工作的需要。实践证明,如今已七十有四的父亲,虽然已离休在家15个年头了,他的思想仍比许多青年人还先进。

1988年党政机关号召干部“下海”,父亲就鼓励我到外面闯闯。我听从父亲的建议,“停薪留职”干个体。我与另外两个同事自筹资金,成立了“共用天线安装公司”和“家用电器维修培训学校”先后为近30幢住宅楼安装了共用天线,培训了十几期约1000多名下岗和待业青年,帮助他们学习并掌握了家用电器维修技术。

我到社会上闯了一年,不仅对市场经济有了切身的体验,也增长了自己经商办企业的经验,对社会也有了更多的了解。虽然后来我又回到机关工作,但那段经历对我的成长进步还是有所补益的。

父亲热心公益事业,工作中、生活中,无论看到那方面问题,他总要站在国家的高度,去为党考虑,并绞尽脑汁地向各级组织提供自己的建设性意见。

比如,看到中医药事业发展缓慢,他便建议有关部门发掘祖国医药遗产,研制开发新的中成药,并扩大其外贸出口;看到党政机关臃肿,人浮于事,干部年龄老化,他曾建议大力精简机构,严格干部考核措施,破格提拔优秀青年干部;他主张要加强农业的基础地位,大力推广农业先进经验,保护农业的利益;他认为发展外向型企业,开发创汇农业,搞好对外贸易是开拓我国经济建设的重要出路之一;他认为发展两个文明,最重要的是提高人民的素质,即加强教育。

上图:父亲是1946年参加革命的离休老干部

在发展教育硬件的同时,父亲还经常告诫我,为官要廉洁自律,他工作了一辈子不曾贪污受贿一分钱。他认为老百姓说的“喝凉酒花脏钱,早晚是病”,“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很有道理。要求我多看、多借鉴报刊上的案例,引以为诫。

从我到商店当营业员起,父亲就经常嘱咐我:守着“钱匣子”,可不能犯错误。我甚至连废旧的包装物也不敢私自往家拿。后来,我进机关当了干部,工作中免不了送往迎来的应酬招待,父亲多次嘱咐我要注意影响,要注意形象。我曾把单位的一些办公用品诸如稿纸、信封、墨水、浆糊拿回家里写稿用,父亲看了很担心地说,这么做不适合吧?

父亲的身体一直很弱,这与当年透支身体有很大的关系,他很清瘦,1.72米的身高,体重不足60公斤。60岁后,头发全白了,背也驼了。70岁时,显得很衰老。为预防感冒,他的衣着总比别人早半个月节气。如今受厄尔尼诺现象影响,“五一”时节多数人脱掉毛衣只穿衬衫时,他却刚刚脱掉棉衣换上毛衣裤。再加上父亲不注意修饰,冷丁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大上好几岁。

有一次,我曾为父亲请来一位气功师测查身体,据气功师发功后反馈的信息表明:父亲的五脏六腑(生理年龄)要比实际年龄衰老许多。这一测查结果给我很大心里压力!没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如何能更好地生活?我以此为由劝父亲少看书少写作,多休息多消闲。可父亲却不以为然,仍然我行我素,继续他的脑力劳动。他认为,与其混吃等死多活几年,还不如抓紧时间看书学习,尽可能多的做一点工作。

父亲当然也有他的养生之道。他自学过中医、会针灸、按摩,也练拳、练气功。但他掌握的是其中的道理,并不死规矩儿地按那些框框去做。比如打太极拳,他就不严格地按那“一招一势”地路数走,而是模仿那样子着重锻炼身体需要运动的部位。又比如做气功,他也不专练哪家的“套路”,而是根据各家门派的共同点,以自己觉得合适的姿式和适当的呼吸方法“入静”。他说他不会“大小周天”,但同样能收到一定健康效果。

他根据中医的理论,自制了几块半个手掌大的小木片,晨起前用其刮遍全身,驱病健身,效果显著。于是,他把小木片分送给朋友,后来改为用磁铁块。从这里还可以看出父亲做任何事情从来不受什么形式的约束,而是更注重实质的内容和效果。

父亲喜欢书法,他字写的不错,因此单位各科室装饰房间,常有人求他写语录条幅。他学的是柳体,但后来就按自己的风格去写了。

我见过父亲写的许多字,虽自己的书法构不成一家,但笔走龙蛇,行云流水,很有点自己的风格。后来他见孙子练书法,在一旁慨叹自己想练而不能的惋惜心情,因为年逾古稀的父亲再也挤不出时间了。

父亲一生对物质生活的要求很低,这大概源于他被错划为有问题后工资降低开始的。我曾看见父亲50年代初期的照片,年轻潇洒的父亲,身着笔挺的中山装,头戴前进帽,脚踏三接头式的亮皮鞋,很有些作家的风度。后来,一身劳动布的衣服,成了父亲身上永不变样的衣服。

那双三接头皮鞋,妈妈怕惹祸,送给了别人,那件笔挺的中山装,20年后成了我的身上衣。直到几年后,父亲才买了一件“的卡”制服,和一件半短的呢绒大衣。1995年初,奶奶去世后,一件谁都没人要的破毛衣,父亲舍不得扔,让我妻子掺杂些废旧毛线,拼凑了一件毛外套,他高兴地穿上了。就这样,如果单看穿戴外表,绝不会有人相信我父亲会是高级知识分子,更不会有人相信,父亲是享受司、局级待遇的离休老干部。

曾听母亲说过,1956年国家定工资时,父亲月薪129.00元。后来,父亲的月薪又涨到了138元。定为有问题后,父亲的工资一下子降到只发40元生活费,可是父亲有不少的稿费,由妈妈储蓄起来,作为生活储备,经济上从没感到压力。但是为长久计、为了孩子,他们尽量节约每一分钱。

多年的艰苦日子,使俩位老人养成了十分俭朴的生活习惯。我和弟弟在父母的影响下从不讲吃,更不讲穿,常常是买菜挑价格最便宜的,尽管质量差些,挑挑选选总可以凑合着吃。直到今天,父母仍保留着这种习惯。现在父亲和母亲的离休费相当不少,可是老俩口仍不错花一分钱。平日仍然挑最便宜的菜吃,买鸡蛋也常常挑“磕窝”的……真让我这当儿子的心里不安,父亲这脾气是一辈子养成的,今后怕是难改了!

父亲对自家的钱如此节省,对公家的钱也决不错花一分。1978年父亲落实政策后,任辽宁省电影制片副厂长。按规定家里装了住宅电话,话费也可以实报实销。

住在家里的弟弟和弟媳打电话,父亲总是限制他们不要随意打电话,更不能说长话,父亲本人也从不打长途给200里外的我。有事便写信给我,我知道,他是嫌话费太贵,想为公家节省些。写封信才几毛钱,虽然是自费,但他觉得心安里得。

父亲是1946年参加革命的,无论在职期间还是离休后,医药费都可以百分之百报销。但他每次看病买药,总要先问清楚药的价格。对同一类的药,他准挑那价钱便宜的开。

医生不理解,他解释说:“便宜的这种药吃着舒服这种药效果也不差,还是给国家省点钱吧!”有时候医生好意地为他开了进口药或是价格较贵的药,他就“弃方”不取了。甚至有几次有关部门组织为离休老干部检查身体,他认为自己没什么大病,还是为组织节省点体检费吧。

父亲在生活方面也有自己的特点,可以说他心灵手巧,什么都会干。这可能缘于被错划右派后经济拮据为生活所迫,促使父亲不得不自己动手干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比如,父亲不会瓦工,但家里掏炕、砌炉子,都从未求过人。他盘的炕,炕洞浅,火道匀,炕面薄,烧起来热得快,是“节能灶”。

邻居见了都很惊呀!日常生活中,只要父亲觉得有某些不方便,他总要动手动脑去改进。当家里的书多到书柜装不下时,他因陋就简地便利用一些废木料,自己做了两个书架。说是书架,其实是用一些方楞木,钉成柜架,然后用纸板和牛皮纸糊起来,再刷上油漆。不仅实用也很漂亮,谁也不会相信两个书架是父亲用废木料和废纸板制成的。

冬天室内温度低,父亲长时间坐着写东西,感觉脚下很凉。他根据日本制的一种电热鞋的原理,自己动手,用电阻线,缝制了一个火盆型的保温包,写东西时,把脚放进去,脚便热乎了。他还用“输液瓶”灌满热水,揣在怀中保暖,成为随身携带的暖水瓶。

家里厨房窄小,没处放东西,父亲利用废木箱和旧木板在阳台搭两个“货架”,有效地利用了空间,使厨房变“大”了不少。厨房里没有挂炊具的地方。父亲用铁丝弄成挂钩,把炊具挂在洗菜池边的自来水管上,既隐蔽,又方便使用。

晚年的父亲眼睛视力不好,看书时要戴花镜,还得用扩大镜。尤其是躺在床上看书,长时间举着放大镜胳膊承受不了,父亲便用铁丝做了个放大镜架,躺着看书时,把镜架放在胸前,用起来方便多了。

父亲主张凡事都要在实践中干,他认为才能是在实践中培养起来的。越干越会干,越干越能干。他遇到困难从不妥协,而是以“蚂蚁啃骨头精神”想方设法克服困难。

他常常把大的困难分解为许多小的部分,再去“各个击破”。比如他身上穿的那件皮袄就是他自己缝制的。

前不久,他还翻新了一件羊皮短大衣,用新买来的面料,按如今流行的式样,改制成一件款式比较流行的短大衣。他本来不会裁剪,就先用报纸剪出大样,边比量,边修改尺寸,合适后再开剪。虽然经过多次反工,但最终还是做成了,根本没人相信是父亲自己裁剪、自己做的。

父亲为人热情好客,家里来了客人总要留下吃饭,这便是父亲露两手的时候。他并未专门学过烹调,但许多东西吃过或看过一次,便心领神会了,回到家里准会比原来的做得更好。

父亲烹调的原则是甭管菜谱上有没有,也甭管厨师他会不会,只要自己想到了,便可实践,他在实践中不断去改进、完善……客人最喜欢吃的是父亲做的面食,种类繁多的酥点心,白的雪白,黄的焦黄,里面的馅变化多样,外表的型精致美观,无异于大商场买来的“点心”。

上图:父亲李中耀先生的工作照

父亲离休之后,专心致志地搞他的早期教育。他认为,这不仅关系整个家庭的前途和命运,更关系整个国家和中华民族的兴旺。所以他要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全力以赴地去做这方面的工作。我感到他对这项工作具有强烈的责任感和使命感。

为此,他不顾身体的健康状况,废寝忘食地,广泛、大量地收集、研究了关于幼儿早期教育的资料,并撰写、发表了大量的“早教”文章。他认为:“建设繁荣昌盛的中国,最需要的是人才,而人才不是天生的,是靠后天培养造就的”。他主张:“幼儿的早期教育贵在抓早,胎教是早期教育中一个重要环节,早期教育关键在家庭教育,抓好早期教育,是青少年成才的关键……”

父亲从事这项有益社会的研究,也不是顺心如意的。一方面由于刊登“早教”内容的报刊不多,且编辑的观点不同、水平有限,因此父亲写的许多文章不易刊发。另一方面,受经济效益因素影响,出版社不愿意出版不能多挣钱的书稿。

这使父亲积二十几年心血写就的,约80万字的早教书稿无处出版。眼见本已采用了书稿的“XX教育出版社”和“XX出版社”相继撤消了他的书稿出版计划,这使他唏嘘不已。尽管如此,父亲仍然笔耕不辍。父亲相信、我也相信他的研究成果一定会在不远的将来得到社会的承认。

父亲研究早期教育,自然关心他的孙子成才。1981年我的儿子出生了,父亲谆谆告诫我们,一定要抓紧对孩子的早期教育。他想让孩子圆他的作家梦,先是为孙子起名李诗,寓意孩子长大成为诗人。他在给孩子的小板凳上赋诗一首“吾孙爱学习,少小会作诗,早期教育好,李诗可为师”。

后来,父亲考虑各种非智力因素对孩子成才的巨大作用,又建议给孩子改名“李师”、“李狮”前者寓意为“为人师表,可督促孩子起表率作用”。后者,寓意为“以人为师,勤于学习”,二者都有助于孩子学习和成才,其用心可谓良苦。

父亲关心李诗的学习,比关心他自己的身体还重要。每逢写信,还是见人,总忘不了打听李诗的学习情况。听到李诗的进步,他与之高兴;得知不佳,他跟着上火。他因此一次又一次地帮助李诗分析成绩低落的原因,他一遍又一遍地给李诗讲述古今中外名人成才的故事。

他一回又一回地鼓励李诗树立信心。光是写给李诗谈学习的信,起码有上百封。可怜天下老人心,像父亲如此关心孙子学习的老人,如今恐怕是不多见的。我曾认真地跟儿子谈过,古人说:“爱子女当为之计深远”,爷爷虽然没问你吃的怎样?穿的如何?但他关心你的学习大业,不正是为你的长远考虑吗?这才是真正地爱你啊!如今已经读高中的儿子,似乎真的理解了爷爷对自己的一片心意,他正以加倍的努力,去实现亲人们对自己成才的渴望,他要以实际行动去报效祖国、报效所有关心他、疼爱他的亲人,特别是他的爷爷。

父亲不仅渴望孙子成才,他十分关心我的成长和进步。我和父亲生活在相距100公里的两座城市,一两个月见不上一次面。但是,父亲无论手头文稿多忙,总抽时间给我写信,询问我的工作、学习和生活,他每信必谈学习,他认为学习是人成长的根本。

他以他自身搞文艺、学中医、研究早教……的经历教育我,每一个人的才能都是通过学习得来的。他的兴趣十分广泛,在其七十余年的生涯中,曾不同程度地涉猎了政治、经济、历史以及多种学科的自然科学知识。

许多人夸他知道的东西多。他曾给我讲过两件事,一次,他随省农业专家代表团到东部山区考察,在许多问题上,他提出的意见和建议,分别得到同行的农业专家、林业专家和水利专家的肯定。专家们开玩笑说“怪不得你过去挨整,你什么都懂,不整你整谁?”。还有一次,他陪一企业家外出,一路上他解答了那位老板提出的各种不同问题,使那位老板惊奇地不得了,问他:“他怎么什么都懂呢?”

父亲认为自己这辈子没能实现作家梦,没能对国家、对人民有突出贡献。他希望自己的后代,努力学习,努力工作,要超过自己。他平时观察我,通过我的言行,感觉到我在学习上没能打好基础。这原因有时代造成的,也有人为的。他自认为这其中有他当父亲的责任,自然也有我本人仍然缺少远大理想和刻苦奋斗的精神……。

他认为我在事业上缺少那种开拓意识,一方面怨天尤人,以为别人比自己条件优越,讲客观原因多,将主观努力少。另一方面,又墨守成规不思进取,总以为自己不行,甚至错过机遇,导致自己事业的停滞不前。

当然,父亲常以传统的思想看待今天已经发展变化的事物,有些观点难免具有一定的片面性,但是,父亲的话也不是一点道理没有的,对有些事情,我明知父亲说的对,也知道如何去做会效果更好,但是受父亲知识分子自命清高、孤芳自赏等性格的影响、无论如何也做不出那种“低眉侍权贵”的奴才像的。

如今,父亲以近迟暮,身体衰老得使他常常心有余力不足。他常常慨叹一生想搞“创作”的愿望至今未能实现;学习了中医也不得施展(他曾花费了十几年的心血,写就了几十万字的医学书稿,只好废弃);从事早期教育也遇到难以克服的阻碍……尽管这一切对父亲来说都是那么地遗憾,可贵的是,父亲没有屈服命运对他的不公,一直以对国家、对人民高度负责的心情,笔耕不辍,他要在有限的晚年,尽量多地再为国家做出自己的一点贡献

作者简介

李晓东 1978届辽大铁岭分校中文系毕业。后在党政机关从事文字工作35年,写就机关公文800万字;期间,历任开原市文化局局长、市委宣传部副部长以及市文联主席。为辽宁省散文协会、铁岭市作协会员。

在新浪开博10年,发博文百余万字;业余写作并在中国文化报,中国体育报、工人日报、农民日报、中国审计报、中国劳动保障报、中国农民合作社、中国教育学刊、北京劳动午报、天津老干部、天津今晚报、天津教育报、河北承德日报、安徽市场星报、南京日报、黑龙江退休生活、山西老干部、辽海散文、辽宁老同志之友、辽宁员、辽宁党风月报、辽宁当代工人、辽宁工运、辽宁老年报、辽宁职工报、沈阳晚情报、沈阳铁道报及黄山日报等报刊上发表散文随笔300余篇。

责编:麦子

音审:夏木

编辑:子涵

往期精彩回顾

▶ 【故乡谣专栏166】孙辉『母亲,把你手里握着的紫色点亮』主播|麦子

▶ 【故乡谣165】孙辉『远处的村庄亮着灯』主播||柳眉

▶ 【故乡谣专栏163】孙辉『我需要这样安静的想你 』主播||土豆莎娃

▶ 靳清沛『金牌背后有谁知——写给中国跳水小将全红禅』主播|维维

▶ 李强『大武口:回不去的”小家”』主播|麦子

平台声明:本文由作者授权独家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版权声明:文中配图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侵权请联系我们删除。

【晓东驿站171】李晓东『父亲』美文赏析

写给父亲的简短的话语,句句暖心!

1.您是一棵大树,春天倚着您幻想,夏天倚着你繁茂,秋天倚着您成熟,冬天倚着您沉思。

2.有个人平时爱得深却不常表露,有个人平时再难再累也坚强,有个人平时有苦有委屈也深藏,这个人就是父亲。

3.有一种爱,它是无言的,是严肃的,在当时往往无法细诉,然而,它让你在过后的日子里越体会越有味道,生命一世忘不了,它就是那宽广无边的父爱。

4.多少座山的崔嵬也不能勾勒出您的伟岸;多少个超凡的岁月也不能刻画出您面容的风霜,爸爸,多谢您为我做的一切。

5.您的坚忍不拔和铮铮硬骨是我永远的榜样,我从您那儿汲取到奋发的力量,走过挫折,迈向成功,爸爸,您是我的榜样,我爱您!

6.您虽然没有细腻的爱,却有着粗犷的胸怀,教会我坚强的面对未来,遇到挫折和困难也不会轻易倒下来。爸爸,谢谢您!

7.小时候,您牵着我的手蹒跚学步;成长时,您毫无倦意的谆谆教诲;长大后,您不厌其烦的叮嘱问候,此刻就让我用信息来传递我千里之外的祝福:父亲节快乐!

8.其实父爱如茶,苦涩在口,甘甜在心头,其实父爱如叶,低调在背后,呵护你开放枝头。其实父爱如风,看不到他的存在,却永远绕在你身边,从未减少。

9.爸爸不论何时你都是我的拐杖,给我支持,给我方向,给我力量,让我能够走好今后的每一段路。也许有一天,你老到无法再给我支持,但在我心里那份浓浓的父爱仍然会帮忙我直到永远!

10.在朦胧的月色下,我把父亲完整地默读了一遍,梦中见他微笑地望着我,他背后的背景是,一棵大树,在狂风暴雨中,保护着一棵脆弱的小树……

11.爸爸,不管您打过我也好,骂过我也好,我知道都是为了我好,恨铁不成钢,我心里一点也不怪你,我要告诉您,您是我永远的好爸爸。

12.没有你们就没有我,是你们给予了我生命,是你们养育我这么多年,是你们一向为我默默地付出。

13.咬定青山不放松,父亲,坚定若您,勇敢若您,我深深地爱您。

14.你的谆谆教诲牢记心房,你的苦口婆心念念不忘,望子成龙是你的梦想,盼铁成钢是你的愿望。为子女奔波劳忙,父亲节祝你安康!

5.父爱永远都是沉默的。父爱虽然没有母爱那样的细腻,却比母爱更加厚重。当你以一颗真挚的心,仔细体会和感悟那份沉默时,你的生命就定将得到更多的温暖、更多的幸福。那沉默之中所蕴含的是热切的鼓励,狠狠的鞭策和殷殷的期望。

16.我的脉搏里流淌着您的血液,我的性格上深烙着您的印记,我的思想里继承着您智慧,这一切的一切,我永远不会忘记,我亲爱的爸爸!

17.落日余辉,映着彩霞,迎着微风,向着天际。丝丝柔柔的微风,传去了节日的祝辞,飘向远方的你,愿你度过这美好的一切。

18.世界上最高的山,不是珠穆朗玛峰,而是父爱如山;最深的海,不是太平洋,而是情深似海;最默契的心,不是心心相印,而是父子连心。

19.如今的我长大了,不再幼稚的认为父亲不爱我。他爱我,只是不善言表。他需要担当起父亲的责任和对家庭的负责。父亲那深沉而无私的爱是我铭刻于心。

20.父爱是一把大伞,总在有雨的天里撑着父爱是一座大山,挺拔而伟岸父爱是一片汪洋的大海,浓郁而深远父爱是我人生旅途中的一盏明灯,在我迷路时,照亮我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