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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昕颖：我用双脚丈量茫茫戈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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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李昕颖

这是一场生命影响生命、生命觉醒蜕变的修心之旅，是我前半生最刻骨铭心的一次远行。

缘起去年在一次朋友聚会上无意中听到千人走戈壁的故事。听说是很多创业者和企业家一生中必走的地方，是连马云、王石、刘强东、柳传志等都经历过的活动。当时心头的第一反应是我想去！可后来又迟疑了，因为这一次去的方式与常规不同，它需要通过朋友的众筹才能取得入赛的资格，不是自己出钱就可以定决的。

在众筹的8天里，我看到了自己的焦虑、惆怅与狭隘，也看到了人世间的善意与美好。十几年不曾见面的老同学，闯荡东北时结识的小妹，单位的领导和同事，“索罗”群里的作家诗人以及素未谋面的微友……在118位好友的支持下，我完成了13999的筹资，终于拿到了挑战赛的入场券。只是因为疫情与气候变化的影响，活动具体时间被一拖再拖。

转眼到了今年5月，等赛事正式时间确定后，群里天天欢欣鼓舞。我内心也充满了好奇、紧张、向往和期盼，还有朋友那句“活着回来”而生发的奔赴的悲壮。

5月14号上午，我们从长沙出发，下午就飞抵敦煌。陆陆续续来自全国各地及海外的徒友，包括来自瑞士、俄罗斯、及香港的2300多人在当天集结完毕。队伍中有72岁、60多岁的数位长者，也有12岁哥哥带着8岁弟弟参赛的兄弟俩（哥哥8岁时走过一次，这次没有父母陪伴），也有追寻先人足迹而来的出家人。

15号下午的出征大典，是一场对士的召唤。全场飘扬的彩旗，大屏滚动的往届视频，环绕立体播放着的《相信我们会创造奇迹》，既是一种激励，也是一种提醒，让每个人都做好身体和心理的准备。出发前，我特意查了天气预报，全程烈日高温。好家伙，4天3晚，108公里，大抵是想让我们一把挑战到底。

第一天是预热赛，28公里，100面标志旗，不计时全程走完即可。

早上6点，大部队就在旗门口集合，一个个包裹得严严实实。徒步靴、防尘鞋套、手护、墨镜、面纱、阳帽、拐杖，全然认不出谁是谁。举杯喝下壮行酒，随着持续了好一阵的礼炮声和号角声，几千人就向同一方向奔泻而去。一个多小时后，原本拥挤的队伍变得慢慢稀松直至断断续续，当初的与速度之后逐渐变成刻意的节奏与忍耐。溅起的黄沙没有影响同行人的谈笑风生，难以掩饰的好奇和新鲜，不忘一路捕捉戈壁中的风景。

午后，愈发强烈的阳光和渐渐麻木的双腿开始吞噬我的意志。我似乎有点走不下去了。环顾四周，犹如原始荒野，满目苍凉，毫无生机。满眼望不到头的砾石，抑或平坦，抑或堆成小山包，也是鸟飞绝、人踪灭的鬼城模样。每个人走过的脚印很快就被后面的行人盖过，队伍所经之处留下了一条条深浅不一的沟壑。沿途偶有几处沙雕，缝隙里都塞满了休息的人群，十几米处的荫凉，隔着大家不想跨过去的距离。

走过50面标志旗便是沿途的补给站。西瓜、人参果、圣女果、黄瓜、香蕉，还有七八种食品，五六种饮料，摆出一个长长的龙门阵。从来不喝饮料的我，首先伸手取向一种功能饮料。“困了、累了，喝东鹏特饮。”当时对我就是一种极大的诱惑。板凳的舒适似乎成了此生最大的贪念，短暂的停留后极不情愿地离开了帐篷，开始下一个半程。

地表近50度的温度，把双腿烤得滚烫肿胀，脚板底已被沙粒磕得生疼，就像要着火一般。举步维艰，寸步难行，便是此刻精准的描述，曾经对自己的身体还很有几分自信的我也开始自我怀疑。沉重的背包和连续几小时的机械运动，让我的胯部不堪重负，就像马上要断裂掉。每一面旗帜上跳跃变化的数字成了我们最大的安慰，75、76、77……越来越接近目的地。彼此相互的加油成了大漠中难得的生气，96、97……营地的呐喊和音乐声是我们最后的动力。

我以小组第三的成绩走向终点。一瘸一拐，灰头土脸地回到营地，再滑稽的模样也不及身上的感受刺激。跌跌撞撞找到了拉伸营。强运动后，肌肉拉伸是必不可少的项目。帐篷里鬼哭狼嚎般的叫喊，让我想起了电视剧里那些特工的炼狱。

由于时差的原因，晚上八点钟的大漠有着南方傍晚五六点钟的光亮。环顾四周，一望无际。茫茫戈壁，营地就是苍穹之中仅存的喧闹凡尘。组委会准备了篝火晚会，此时音乐已经响起，那是为勇士们准备的庆功宴。空气中弥漫着烤全羊的香味。四处喷射的啤酒，伴随着摇滚的音乐，疲惫的身心暂时有了些许放松。

第一天晚上，营地的晚会 左三为本文作者

第二天，正式开赛，32公里。全队成员须在规定的时间走完，每个小组第六名的用时记入比赛成绩。中途不得有人退赛，否则全队取消比赛成绩。可惜我们组的一位帅哥已经提前退赛，这就说明我们小组会没有成绩了，但剩下的队友依然在坚持！吸取昨天的教训，减重前行，把只有拍摄功能的手机也减掉。管它水是不是救命的，管它饿了怎么办，背包里就只是装了几口水和两瓶藿香正气液。昨天的经验告诉我们，后勤的保障服务是完全可以放心的，全程30多辆救援车和巡逻车一路相随，可分段补水。当然也可随时上车，如果你愿意当逃兵的话。

这一路少了昨日的欢声笑语，少了些轻松，只剩下三三两两的低声交流和对讲机里频频传来的问询和鼓励。每讲一句话都是对自己元气的浪费。为了保证自己走完，保证队友的成绩，大家都在暗暗较劲。我们小组的人全部走散了，好久好久就剩我一个人在走着。昨日的疲劳、今日的酸痛和发烧混合在一起，真的走到怀疑人生！你为什么还要傻乎乎地走？你不是已经体验过了吗？为什么还要坚持走，不是已经没有小组成绩了吗？今天我还能不能坚持？明天我还要不要坚持？我一遍一遍地问自己。

第三天，30公里沙漠区。刚出发没多久就看到立在一旁的“止语”的牌匾，注定今天要开启一个人的行程。烈日、戈壁、蓝天、酷热，孤独、无助、痛苦、迷茫，还有我的感冒，我眼泪横流，原本被面罩捂住的鼻子被堵塞得已完全不能呼吸，全靠嘴巴，噪子眼就像烧热的烟囱。唯有用意念一遍遍沟通自己“昕颖，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既然选择了就自己去承受吧！大漠不相信眼泪，世界不同情弱者。

一路回想着队友们先天晚上分享的故事，有三十多岁就失去老公的小队长，有背负整个家族野蛮生长的薇儿，有年纪轻轻却精明世故的桥弟，有游戏人间看透红尘的鹿哥……其实没有谁比谁更容易，只不过那是藏在心里的秘密。如果别人的真善美还没能如你所愿般呈现，那一定是他对这个世界的武装，因为他们曾受过的伤还没有痊愈，他们需要我们更多的善待！

时不时爬出来陪你一程的蜥蜴，是对生命的礼赞。贫瘠的沙丘寸草不生，它们又如何在这里偷生？对生命的敬重和对土地的怀念开始盘踞心头。低头赶路，身边不断经过的身影是弥足珍贵的陪伴与鼓励。平凡的日子里那些默默无闻的、不曾珍惜的人间温暖，被我们习以为常，被视而不见。譬如每次回家妈妈按时准备的饭菜，孩子自主安排学习的习惯，甚至上班时间友善的微笑……滚滚红尘中，我们似乎已经渐渐失去对世界的感知能力。想到这些，心中有热流在翻滚，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有为自己的勇敢，有为曾经的失去，有为无意的伤害，也有为心中的牵挂。

伫立片刻，抬头望着远处，似乎看到在这条丝绸之路上走过的驼队，看到唐玄奘一路西行的身影，那么执着，那么坚毅。这一条路，何尝不是我们必经的人生之路，经营之路？每个人都会碰上艰难险阻，能否蹚过去全凭自己的意志。放弃是一种习惯，坚持也是一种习惯，能战胜自己的心魔何尝不是一种成功？我想给自己一个机会，证明自己真的可以。

终点处，好些人在嚎啕大哭，应该都是内心委屈的释放、胜利的喜悦。更是成为自己主宰生命、统帅灵魂的一种幸福。夜晚的星空结盟，已经不需要太多渲染，彼此早已融进“千人走戈壁，四海皆兄弟”的情谊。

第四天，最后半天的行程，18公里。

早上四点半出发，走在旷野，追着星光，拉长的身影反倒像歌词里的“都是夜归人”。此刻已经没有任何杂念，只有一个想法，就算是爬，我也要爬着走完。脑海里无数次浮现出跪地爬行的样子，想象着眼泪落下滴在沙尘中砸出的窟窿。还有什么呢，拖着比拐杖还直的双腿继续向前，走吧……

戈壁上绝美的日出是对我们的嘉奖。当太阳慢慢从地平线上升起，万束金光倾散千里戈壁，瞬间点亮我们视线所及，也点亮我们心头的希望。也许是老天给初次到来的客人准备的礼物，半路刮起了沙尘暴，让跋涉越发艰难。陷入沙层的双脚越发沉重。扬起的沙尘在你稍喘粗气时会伺机灌入嘴里，像嚼砂糖一样咬得滋滋作响，耳朵里应该是捎回了一把大漠的特产……

当冲向终点被挂上奖牌的那一刻，我自豪地说——很难，但是我过来了。所有的辛酸和委屈在那一刻化成激动的泪水，任其流淌不止。

一切，值得！

人生原本就是一场体验，在追求物质生活的同时我们也需要精神力量的滋养，何不让它变得更丰富？一次次的挑战，磨炼的是肉体，更是意志。其实我们比想象中更有力量！宇宙浩瀚，人类渺小，保持对生命的敬畏，学会尊重身边的一切。200多支小队，最终只有73队全程全员走完。生命的旅途中，每个人都只能陪你走一段，学会享受孤独是人生的必修课。终有一天，你将遇见更优秀的自己。

作者：李昕颖，女，湖南双峰人，政府工作人员。现居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