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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写晚上归来的句子有哪些(描写晚上归来的句子)

描写晚上归来的句子有哪些(描写晚上归来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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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情惊梦,执笔流年(短篇小说已完结)

#中国式浪漫#

顾里遇上了开民宿的唐陌,瞬间被民宿的名字“陌上花开”以及背后的故事所吸引,自此一往情深的顾里不远千里追爱,开启中国式浪漫爱情的双向奔赴式结局……

第一章 忆往昔,惊鸿一面

在“醉清风私房菜”的“未央馆”包间里,坐着五位男士与四位女士,桌面上没有山珍海味,只是一些平常到现在已经鲜有人吃的野菜与小野味。只见其中一位长发飘飘、五官精致的女士端起酒杯站起来,对着坐在上席位置的一位看上去有近六十岁的长者说道:“方董,我知道您一向清正廉洁又注重养生,今天这桌是我特意点的富含纤维素和维E的新宠野菜,有清热解毒、减肥刮油的功效,为表我的怠慢之情,先干为敬。”

顾里说完就将手里的白酒一饮而尽。

方董坐在椅子上,右手手掌向下挥动,示意顾里坐下来并说道:“小顾,漂亮又能干,你们老板算是捡到宝喽。”

“顾小姐,好酒量。”付科长坐在城建投方董事长的左边,他是负责长园北路项目的主要人员之一,接着就要和顾里碰杯。

顾里见状连忙将自己的空杯倒满,起身与之相碰,又是一杯白酒下肚,坐下之余用眼示意身旁的助手做好服务工作。

顾里的助手领会她的意思,忙起身围桌倒酒递餐巾纸,不一会儿大家喝开了,话题也由此轻松起来,另一位甲方人员不知怎地问起顾里:“听说顾小姐是北方人,为何跑到我们这个南方内陆小城来,就顾小姐这样的人才为什么不选择去沿海一线城市发展呢?”

此时的顾里喝得有点多了,北方人的豪爽在酒桌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只见她由原先的淑女画风逐渐转向了大姐的作派,说道:“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是因为一个男人以及他背后的故事才留下来的。”

“哦,还有这事?!”

一桌人喝得晕晕乎乎,但八卦的心不分男女、不分时刻,始终在那蠢蠢欲动,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顾里,想一探究竟。

只见顾里哈哈大笑,一拍桌子,嗓门也随即提高了好几个分贝,说:“还记得几年前我大学毕业论文是写关于民宿发展现状的内容,需要用到实地考察数据,我就在网上搜了一下各地民宿的资料,随意点开了一家叫做‘陌上花开’的民宿界面,里面的整体布局古色古香,有一种静水流深的感觉,特别是每个房间的名字都很有新意,更绝的是每间房名的背后都有故事且书法还是这个民宿老板自己写的,刚好我家也是干酒店的嘛,所以对它特别感兴趣就买票来到了这里。”

“名字新意,还有书法?”付科转头看向方董事长在那一言不发,接着说:“我们方董可是本市书法家协会副会长哦,书法更是了得!本市有书法造诣的人,他应该认得。”

“哎呀呀,没想到我们方董还是位多才多艺的领导,怪不得一身儒雅的气质,想必是书法熏陶下的结果了,”顾里顺势拍起了马屁,对着方董举起了酒杯:“为了书法,我得再敬方董三杯。”

顾里的酒量确实惊人,一杯一杯又一杯,“我干了,您随意。”

方山河也不好让一个女孩子一直敬自己,摆架子不喝,也许是说到他的优势了,也许是气氛已经烘托到这份上了,说:“小顾这女娃酒量可以啊,好,我喝!”他爽快地喝下了眼前的酒。

付科见他的领导也开始对这个话题产生了兴趣,就接着问顾里:“那民宿老板的书法如何?”

“对书法不是很懂,从我一个外行人来看,他的留白与取势与方董的书法类似。”顾里故作回忆道。

“你见过我们方董的书法?”

“见过啊,第一次去方董办公室,椅子后面悬挂着的那幅书法作品不就是方董本人亲自写下的吗?”

“你啊,你啊,小顾就是眼明心亮,”方董客套地笑着说,似乎情绪被调动起来。

“刚才你说为了一个男人留下来,是这个民宿老板吧。”

“是啊,他的名字叫唐陌,‘陌上花开’的由来出自吴越王给他夫人的一封信,”顾里说:“‘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形容吴越王期盼夫人早日归来的急切心情,而唐陌也一直在等待他的心爱之人归来!”

顾里说完,意味深长地看向方山河。

“他心爱的人不会是顾小姐你吧?”付科长问。

“不是的,他心爱之人是他的青梅竹马,后因女方父母不同意而被拆散,唐陌一直未娶,那女孩却在父母的安排下嫁人了,听说过得并不好。”顾里这时对方山河说:“方董,您说长辈过于干涉年轻人的爱情和婚姻倒底图什么?”

众人皆莫名其妙,心里想着:顾里一个北方姑娘就是跟南方女孩子不一样哈,什么话都直来直去,也不分人,气氛好容易成事,气氛不好容易坏事哟。

顾里的助手见她喝高了,又开始不知死活的搞事情,忙给她递了一杯茶,眼神传递关切的信号。

顾里接过茶,用手轻轻拍了下助手的手背,表示:心里有数。

付科长见方董一直也没有回复顾里的意思,只是在那自顾自的喝着茶,就对顾里身旁的助手说:“顾里今晚喝醉了,你们还是赶紧送她回去吧。”

顾里一副酒里酒气的样子,说:“没醉,我没醉,喝,继续喝。”作势就往包间的沙发上一躺,嘴里嘟囔着什么。

方山河见状,跟大家说:“今晚就到这,散了,都散了吧。”

顾里的助手一脸歉意地送走城建投的人之后,顾里马上清醒地坐起来,对另一个助手说:“走,送我去‘陌上花开’。”

助手将顾里送到陌上花开民宿后门,就开车走了,她轻抚这榫卯结构的后院门,抬头看着上面一块木制牌匾,是唐陌写的“陌上归人”,缓缓推开那门,满院的蔷薇如初见时那一年的夏翠,漫天的芬芳承载了顾里多少的午夜梦回,又承载了唐陌多少的心酸与可悲?

顾里走过后院的人工小鱼塘,来到一处亭子,她并未急着去寻唐陌,就像她是第一次来这里一样,坐在亭子边感受这里的静谧还有不同于她老家那种方块直通的房屋结构布局,这里的曲径通幽让她感觉到神秘与美好,她的心在这里有一种莫名的安定感。

那围墙上白漆的底色加上唐陌的山水,晕染出顾里梦中江南的模样,当初她总是在心中疑惑,画中的四季若是深秋时节为何又平风不起?画里江山画外情,顾里后来才知道那片片落叶是唐陌与方南的爱情陨落的标记,冥冥中的离思让山水轮换了四季,春淹没了冬、夏送走了春、是秋思惹得人心从清澈到无明。

顾里一步步走过这些唐陌画在墙上的心迹,心疼的感觉袭遍全身,她默默地走到民宿的后厨,倚着门看着唐陌那忙碌的背影没有打扰他,回想自己当初第一次见到唐陌也是在厨房忙着给民宿的客人准备精致的南方小菜,他那一手精湛的厨艺拓展了顾里的味觉,她惊叹这世上还有这么精致的进食方式、还有这么好吃的食物以及还有这么好看又深情的男人,从此她深陷这个男人的温柔乡里,即便内心狂野、性烈得如北方的野马,在唐陌这里都能温顺得像南方的小鸟一样可人。

顾里苦笑于自己的痴情,从毕业到这里已近三年,明知唐陌的心不在自己身上,却还一厢情愿得为了与他在一起而称兄道弟起来,她的心就如那满院的蔷薇,在和风中缤纷,在急雨里颓废,每每看到唐陌忙完在后院亭中休息,望着那面墙沉默时,她的心就如这月色的灰,那是她心碎的颜色。

唐陌做每一件事情都那么醉心,顾里站在他身后都好一会儿了也没发现,只有等手上的餐食达到他自认为的好时,才转过身来准备端去给前面的客人,看到顾里时都习以为常了,说:“我说,顾弟啊,别老是色迷迷的看着啦,快把这盘端出去吧。”

顾里、顾里,名字叫快了就成了顾弟,刚好她也比较女汉子,大家干脆叫她顾弟,也确实处成了兄弟。当然,顾里也习惯了唐陌拿她当兄弟,故意用手把头发撩拨一下,眼神迷离地看着他,并醉里醉气地向他靠近,喷一口酒气到他脸上,说:“这么秀色可餐,谁人见了不流口水?”

说完就作势要抱抱,双手紧紧搂住唐陌的脖子,头靠着他的肩膀,唐陌一脸无奈且宠溺地叹了口气,问道:“今晚这又是喝了多少啊?”

“不多,”顾里抬眼看他,打了个嗝,竖起食指,说:“一……一瓶。”

“行,行,行,”唐陌看她这样子,无奈的说:“一个女孩子家的,整天喝得醉熏熏的,像什么话?送你上楼休息。”

“不,你在哪我在哪,我要帮你端盘子,”顾里只有在唐陌这里才感觉自己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前面刚来一桌客人,今晚住‘望月阁’,我先忙完他们的事,你在这椅子上休息,行了吧。”

唐陌说完就端着精心准备的餐食,往前厅走去。顾里的酒量并没有醉到她表现得那样,只不过是想借着醉酒的名义靠近唐陌而已,贪婪他一时的柔软与关爱,如果是平时唐陌对待他的那些兄弟是什么样就对待顾里什么样,丝毫没把她当女生看待。

顾里见唐陌许久不曾回来,心里很是失落,估计他是故意躲开自己的吧,一想到这,顾里就独自上到二楼,走过“南心口”的房间又转回来确认一下,这间专为他心爱之人方南留下的房间,这些年来一直未曾对外开放过,今晚居然有人入住了!她似乎有点不敢相信,敲门两下,里面出来一位女士,问“你找谁?”

“哦,不好意思,找错房门了。”顾里看到不是方南,内心莫名欢喜,脸上堆满歉意。唐陌终于肯把这间“南心口”对外开放了,是不是他已经放下了心中对方南的执念了呢?她一边想着一边掏出钥匙往里面那间“映水台”的位置走去。

等唐陌忙完已是凌晨,最近来这旅游的客人开始多起来,一天忙忙碌碌,皆因附近有颜体书丹于江边崖壁之上的缘故,游客都冲着这文绝、字绝、石绝、景绝的名声而来。当初方南想开一间民宿既享小资情调又可结识四方游客,等唐陌真的把民宿开起来时她却嫁为人妇,舍他而去。民宿一直都在,只是“南心口”的房间却从未对外放开,那是唐陌的心事,是等待爱人归来的图腾。

唐陌不放心的来到“映水台”,看到顾里在这安睡就准备悄然退出房间,顾里睁开眼睛对唐陌说:“兄弟,给姐倒杯水,今晚那酒喝得口干,买到假酒了。”

唐陌气笑了,说:“你这小屁孩,跟谁在这姐、姐的。”

说归说,唐陌熟练得拿起顾里的专用杯子给她倒了杯水,顾里接过来喝了几口,望着这映水台的陈设,既有酒店的简约又有私人住宅的温馨,时不时唐陌还会给花瓶插上新鲜的野花,顾里环顾四周,对他说:“如果有可能,真想在这住一辈子。”

“行啊,房费给你打八折。”唐陌开玩笑的说。

突然顾里十分认真的盯着唐陌说:“我爸妈给我三年时间在外面学习,可能做完这个项目就要走了,今晚喝酒就是做项目验收前的准备工作,只是,我还有一件心事未了。”

唐陌一听到这话,心情不知怎地突然就沉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正常,他认为是这两年多来顾里一向黏人,这突然就说要走是不习惯而已,并没有多想,说:“有什么心事未了?”

“我想看到你和方南在一起,我就死心,不对,是放心地离开了,”顾里少见的收起嬉皮笑脸,对唐陌说:“你就像这里的天气一样细细绵绵的无绝期,我向来干脆,当初就给自己三年时间,如果到时你还不接受我,我就放弃了。”

“北方人都是这么直来直去的吗?”唐陌竟无言以对。

“藏在心里难受,不如说出来,”顾里一脸天真的样子,说:“就像你老是对着后院的墙发呆,明明思念方南却又在这里迟迟没有行动,多难受啊。”

“她结婚了啊,我行动什么?”唐陌没好气的回怼顾里。

“当初是因为她父母不同意,你们才分手的啊,现在她那个丈夫喝醉了老打她,难道还不足以让你行动起来?”

“南方的人情世故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了,我懂你就行,而你却不懂我,我想和你做情侣,你却只想和我做兄弟?!”

“你……”唐陌被顾里的北方幽默给逗笑了,说:“你以为仅仅是她父母的阻拦就让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说断就断了吗?错,结婚过日子需要的是经济基础,我是农村出身,没有家族背景可以倚靠,在这个城市生活还得是体制内的人更舒服,就像她现在的爱人是公务员,其父亲还是当权派,你以为方南的父亲方山河现任职位是怎么上去的?”

“你是说,方南是自己选择离开你的?”顾里对南方城市这内里的人际关系及利益勾连唏嘘不己。

“傻丫头,睡觉吧。”唐陌没有正面回答,说完就出门去了。

第二章 品现实,面目全非

一觉睡到大下午,醒来的顾里头有点疼,看来昨晚是真喝多了。只听见一楼大厅吵吵嚷嚷的,这个时间的民宿应该是最安静的时刻,游客们都出去玩了,哪里来的这一股子骚动。

果不其然,那些败家子们齐刷刷地来到“陌上花开”,顾里伸着懒腰站在二楼走廊往下看,胡定北就在下面兴奋地叫起来:“顾里,顾里,快下来,看给你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顾里看到胡定北手里提着鸡,还有一袋子鼓鼓囊囊的东西进到后面的厨房,旁边的铁三角之一的许寒见顾里下来,补充道:“他们局昨天下乡检查工作,我在办公室有看到发文。看到胡定北拿着这些东西回来,估摸着方南家那位昨天应该也参加了,逢酒局必喝多,那家伙平时不喝酒的时候人模狗样的,酒品太差。”

“我家唐陌这下又要辛苦了,”顾里嘴里心疼唐陌,心里却想到那些好吃的,不禁咽了咽口水。

“就知道我家顾里好这一口。”胡定北放好东西出来,坐在大厅长桌边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对顾里说:“来,坐这。”

许寒不知从厨房哪个地方寻摸了两个香瓜,洗了洗,丢了一个给顾里,自己先咬一口,说:“嗯,真甜。”

“还是不是兄弟,许寒,这就是你的不对,为啥没有我的?”胡定北见他们吃瓜津津有味的样子,问道。

“就你嘴欠呗,”唐陌不知从哪拖着一车东西回来,“快,搭把手,把这些东西搬到后院去。”

“顾里可以说你是她家的,我就不能说顾里是我的家啊。”胡定北边帮唐陌抬东西,边对他说。

顾里看到东西,问:“哥,这是啥玩意儿愣?”

“腻子粉,”唐陌擦了擦汗。

“这是要粉墙啊?老唐,”许寒问。

“寻思后院那墙也好几年没动过了,重新再画画,”唐陌答。

“这下好,老唐终于开窍了,决定涂抹过去,重新粉饰未来了啊。”许寒不愧是办公室里出来的,说话就是有一套。

“咦,你还别说,昨晚我看到‘南心口’房间也对外开放了,我家唐陌不会是要接受我了吧?”顾里又嘻皮笑脸的了。

“顾里,你看我哪里不如唐陌的,我改还不行吗?”胡定北故作委屈状。

“你们晚上还想不想吃饭了?想吃的话都给我闭嘴干活吧。”唐陌又扛了一袋东西过来。

大家这才闷声干活。唐陌和胡定北以及许寒从高中那会儿就是一个宿舍的兄弟,直到大学毕业后,胡定北去当了兵回来分到了市应急管理局,许寒自己考公上岸,只有唐陌为了方南的那句开民宿,放弃沿海城市的机会回到这里,民宿是开起来了,可方南却嫁了人。

搬完东西,外包公司的保洁也做得差不多,唐陌又该去检查卫生了,在顾里的眼里,唐陌是万能的,啥都会做,啥都能做好,方南放着这样的好男人不要,图啥?

“我去公司一趟,晚上等我回来吃鸡哦,”顾里想到今天还有验收资料没准备好,要回公司去做资料。

“顾里,你那工作不做也罢,天天在工地上跟一帮大老爷们凑在一块,不如跟我回家享福算了,”胡定北说。

“拆二代的底气果然不是盖的,估计你那应急管理局的工作也就是打发时间的吧,”许寒接过话茬,“人家顾弟可是要回家继承家业的人,事业心这东西你是理解不了的,怪不得顾弟看不上你哟。”

“行了,行了,你俩越说越离谱,”唐陌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顾里说:“晚上什么时候过来,这俩货下午估计就在这儿跟我耗着了,我们等你来了再开整。”

“看情况吧,我提前通知你们,”顾里说完,从胡定北腰间取下车钥匙,对他说:“借来开下。”

“你,我……就这么随便的吗?”胡定北看着顾里离去的背影,故意装得茫然无措,问唐陌和许寒,俩人见他没个正形,都懒得搭理他。

这边顾里到公司打了个照面,就去了市财评中心,问下另一个项目结算的进度。遇上方南正一个人在办公室,敲门进来,问:“现在方便吗?”

“有事?”方南问。

“过来办点公事,”顾里扬了扬手中的文件袋,说:“妥了,出去喝一杯?”

方南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将电脑关机,对隔壁办公室的人说了一声:“有事出去一下。”随顾里一道去了一家咖啡馆,俩人对坐无语。

顾里盯着气色看起来并不太好的方南,问道:“有没有后悔过?”

“你想听我说后悔还是不后悔?”方南反问道。

“你知道我性子急,想当初我听了‘陌上花开’的故事,被你俩的爱情打动,就跑过来问过你一回,你给我的答案是你的父母不同意你俩的事,所以选择了分手。昨晚我还跟方董在一起吃饭,问过他干涉年轻人的爱情与婚姻图啥?他并没有回我,也许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竟没有争取一下就同意了他的安排,那么快就跟相亲对象结婚了。”

“看得出来,你很意难平,我又何尝不是?”方南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顾里:“他,还好吗?”

“陌上花开的那间‘南心口’昨晚已经有人入住了,象征着你俩之间美好爱情的图腾已经在唐陌的心中慢慢消逝,后院那面画墙如今也准备重新涂刷了,”顾里看着方南眼里泛着的泪花,十分不解地问道:“真搞不懂你们的心思,明明心里有对方,偏偏又选择分开,唉。”

“你还年轻又有家人帮你安排好一切,你是不会明白在一个小城市生活,医疗、教育、办事等方方面面都需要关系,你有那层身份就有面子有地位,办事就很方便,别人排队你能走后门,别人处处求人未果你能打个电话就解决,你受别人尊重而不用处处低声下气、步步维艰,如果是你,你怎么选择?”方南似乎是对自己选择的开脱又似乎是对现实社会残酷的控诉,把顾里说得无言以对。

“或许吧,”顾里看到方南手臂上的淤青,关切地问:“这个地方的圈子太小了,听许寒讲你爱人昨天又喝醉了,这是他打的吧?”

方南颤抖了几下,强装镇静地端起咖啡轻抿了一口,慢慢地说道:“正因为圈子太小,什么事都瞒不住,唐陌越深情我越遭殃,也罢,是我自己非要跳进这个坑,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选择买单。”

“方董不为你出头吗?”

“我父亲其实也并不好过,顶着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名声,再者他还有几年就退休了,我也不想他为了我的事而节外生枝。”

顾里沉默了,在她二十几年的生命里,从来没想过在小城市生存有这么复杂,总在网络上听到逃离北上广深的言论,最终能扎根乡土或者本土小城市的却极少,很多人回来了站不住脚又或者钻不进这密不透风的小城关系网,就又回到了北上广深,那里虽然辛苦,但总有一线希望。

“想过离婚吗?”顾里试探性问道。

“人一旦尝过特权的滋味,就再也不想回到那拥挤的人潮中去,因为我不仅仅是我自己,还有我的一家人,”方南似乎认命了,接着说:“他除了喝醉后打人,其他时间都挺好,对我及我家人极尽照顾。”

“心中有关你们爱情的信念崩蹋了,你知道吗?我很难过。”顾里低垂着眼眸,似乎在心疼唐陌,又似乎在心疼这面对残酷现实的千千万万个方南,也许,还包括自己。

“顾里,你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姑娘,见你第一次就觉得这姑娘坦率又心思单纯,唐陌一定会爱上你的。”方南回忆起她俩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时顾里还一劲地劝自己跟唐陌复合,方南苦笑着说:“唐陌也不是个喜欢钻营的主儿,他喜欢安静的生活,醉心于自己的书画,他做每一件事情都会全心身地投入进去,就像他现在开民宿,其实这是我当初的梦想。”

“不会的,我到这儿快三年了,唐陌依然只把我当兄弟。”

不一会儿,唐陌的电话就打过来,问顾里工作处理得怎样了,那俩货一直等着她回来吃猪肚鸡呢。

“你看,他一向不是个主动的人,如果他不在乎是不会这么上心给你打电话叫你回去吃饭。”方南拿起手机查看她与唐陌的微信聊天记录,最后几条相隔几个月还都是自己主动发的消息,而那时他到家来玩的时候估计也察觉到父亲的冷淡,慢慢地他就很少再到家来玩,给他发的消息也再没回过。

成年人的世界,有时告别是无声的。

顾里与方南的告别,是一种过去与现在的交接,也许在方南的心里,已默认顾里将替换她的存在,占据唐陌的世界,也许那里没有残酷现实的羁绊,只有爱的旋律响彻这纷繁的世间;也许,不管顾里是否有家世地位,她的性情更适合唐陌,因为她敢爱敢恨,一心追爱的纯粹正与唐陌云淡风轻的世界相融,尽管这人世间有诸多利益纠葛与人情世故,都无法影响他们彼此心灵的契合,而方南的选择掺杂了太多世俗的东西,所以注定深沉无法剔透。

第三章 看当下,醉生梦死

方南这一席话给顾里上了一课,顾里这才意识到相爱是在一定时期下两个人的某种心理状态,它可以随时间的流逝和对物质需求的变化而变化,人心是这世上最难琢磨的东西,她不知道唐陌对方南的心意是否也随时光的流逝而产生了变化?

在回来的路上,顾里看着胡定北的方向盘,开多快都很稳,关上车窗外面的嘈杂就丝毫不会影响车内的空间,这是经济基础带来的生活舒适性;许寒身处那个工作环境,接触到的信息、资源都是第一手的,这其中就有很多机会可以便利他身边的人,这是上层建筑带来的物质便利性;而唐陌,他一心搞民宿,醉心于此,心无旁骛,如果结婚生子,遇到娃上学看病,顾里似乎看到了唐陌为平常生活中的琐碎给束缚得眼中无光,给生活折磨得灰头土脸,她不愿意看到唐陌的神采消失在这些日常生活的细节里。

回到“陌上花开”,游客们陆陆续续地回到房间,这里开始变得热闹起来,有小孩追逐打闹的声音,有大人叮嘱训斥的声音,还有年轻人欢聚的笑声,顾里发现这样平凡的生活也很精彩。唐陌为了给来自四面八方的游客记录他们旅行的欢快故事,特意配了一本精美的记事本,上面是游客的留言,有写旅行见闻的、有写梦想的、有写遗憾的、有写暗恋感受的、还有写成年人生活不易等等内容,有些人因此而相识,有些人因此而结缘,有些人为了看看自己留言后面是否有回复还特意回过头来选择再住进这间房……

现在的手机、网络等让人们之间的联系不再那么地困难,正因为联系容易才不会珍惜,而这种民宿留言的方式既给游客增加了旅行的乐趣又有了对未知的期待,这里的每个房间名字背后都是这些故事的归纳与总结,这个民宿看上去是提供居住的地方,其实这里还是一个提供情怀存放的地方,顾里想,这大概就是唐陌醉心于此的意义所在吧。

顾里打起精神,朝后院方向大叫一声:“兄弟们,俺回来啦。”

“回来就回来呗,跟个孩子玩累了回家喊妈妈说‘肚子饿了’似的,”许寒揶揄道。

顾里将钥匙递给胡定北,没搭理许寒,径直走向忙着盛菜的唐陌,摸着他的肱二头肌,说:“啧啧啧,你们这些人天天过来蹭吃蹭喝,把我家唐陌都累瘦了。”

“说就说,别动手动脚的成不?”胡定北不服气的亮出自己的胳膊,说:“看看我这肌肉,够不够野?”

说完还不忘挤眉弄眼的望着顾里,顾里说:“你那车够野。”

“喜欢,你就开去。”

“知道我为什么没什么女性朋友吗?”顾里问。

“因为你是个女汉子呗。”许寒一边帮唐陌端菜上桌,一边回话。

唐陌一直在忙着张罗餐桌,笑而不语,顾里却开始煽情起来:“就像刚才北哥说的,只要喜欢就让我开去,男人的思维里没有这事妥不妥,会不会弄坏,要不要给他加油,什么时候还?只要对脾气,只要够义气,只要他乐意,这事就能行,女生的想法就多喽。我觉得和你们仨这辈子能当兄弟,是我的幸运,北哥仗义,神经大条;许寒言辞尖锐,心思细腻;唐陌清新俊逸,又有家长风范;来这快三年了,跟你们有事说事,没事喝酒,日子潇洒快意,偶尔我还能因为是女生受到团宠,如果日子一直这样过下去就好了。”

“菜已上、酒已满,既如此,你先喝三杯再说,”许寒摆好杯子,就给顾里倒满了一杯胡定北拿来的农家自酿米酒。

“好,”顾里豪爽地拿起杯子,二话不说就往肚里倒,喝第三杯的时候被唐陌拦住,对许寒讲:“顾弟拿你当兄长,你这像个兄长样子吗?”

“顾里她有量啊,”胡定北也开始起哄。

“有量也不能这么喝,”唐陌把杯子放下,给顾里夹了几块鸡肉,随及说道:“你们没听出来,我们一向没心没肺的顾弟这番话的弦外之音吗?她什么时候跟我们这么说过话?想必是今天下午遇上什么事或者什么人了吧?”

“我去见方南了,她跟我说了一番话让我意识到,在这个城市的人们如果不在体制内或者没有深处‘官’系网中,生活就太不容易了,”顾里突然委屈地转过头,捧起唐陌的脸,认真地说道:“我不知道当初你跑了多少趟各职能部门办各种许可证,又准备了多少材料,求了多少人,打了多少电话,才把这个民宿开起来,而开起来后又需要应对多少上面的例行检查和各种突发状况,还有网上的好评、差评等等,这一切都被你藏在这幅静水流深的脸孔下,而我满脑子都是风花雪月、不体人间疾苦的样子,太愁人了。”

顾里放下唐陌的脸,端起面前的酒,就一口下肚,说:“这杯酒,必须得罚。”

大家伙被顾里今天的行为给惊到了,唐陌的内心一阵翻江倒海,顾弟的真性情真是刺到他心中的软肋了。

大家相继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胡定北率先吭声,说:“老唐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别看我们整天吃吃喝喝,关键时刻绝不掉链子,这就是兄弟。”

唐陌举杯,向大家说着感谢。

许寒吃了口猪肚,“嗯,这味道正,”接着他说:“顾里来这也快三年了吧,现如今的社会如果不是特别发达的一二线城市,就我们这个地方而言说到底不过是个熟人社会,圈子小但很重要,这里的关系网下沉得厉害,你要想在这里生活得舒心,就得处在这里的关系网中,感觉随时随地都得靠关系。”

“你当初考公过了后,没把你分到偏远地区也是靠你舅的关系吧,”胡定北说。

“我俩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许寒不甘示弱。

顾里见状,不解地问:“你俩处在这个关系网中,怪不得生活得无忧无虑,唐陌为什么不到大城市去发展呢?”

“大城市虽说生存空间大一些,看起来也更公平,那是因为它体量够大你根本没有机会触碰到那里的人际关系网,而在这小城起码这俩货还靠谱,何况我没什么野心,这个民宿就够我忙活的了。”

唐陌的性格适合这份小资情调,有一份事做着,最重要的是闲下来时去后院摆弄一下花草,案上笔墨纸砚随时供他挥毫心中的山水与远方,这不正是现在大多数人向往的生活吗?

“从来官与商就密不可分,”许寒说:“顾里,你父母经营酒店,与当地官场的人情授受也都心照不宣了吧。”

“说实话,经过方南一事,我终于明白我爸妈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去考公,”顾里突然鼻子一酸,接着说:“感觉父母为子女之计深远,我不难想像他们在那层关系网中所处的弱势地位以及需要什么样的态度来维护好这样的关系……”

顾里说完,意气上头,拿起酒杯就一饮而尽。

大家都跟着顾里一杯接着一杯,喝的是酒,咀嚼的是人生,这样的现实自古以来就是如此,他们就如一群蝼蚁,是这个社会的一个零件,可有可无,改变不了任何现实,也掀不起任何风浪。

他们都曾经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也曾梦想挥斥方遒、仗剑天涯,只不过现实打脸来得太快,都不允许你帅过三秒,结婚、生子、房价、教育、医疗,哪一样不需要经济基础作支撑,梦想是什么?梦想就是顾里他们放纵狂笑、恣意阔论、醉生梦死,与其说这是属于他们欢快惬意的时光,不如说这是他们无力改变现状的悲凉。

胡定北、许寒、顾里喝得东倒西歪,唐陌永远是那个保持清醒的人,他要为兄弟们的快乐亦或是失意而收场,没人知道唐陌的内心又有怎样的情绪需要释放?

只是,今晚的顾里眉宇间有散不去的愁云,就像曾经那个依恋他的方南在心中准备放弃他时的那段时间,无形的低气压围绕在他们周围,唐陌知道有些人是来陪你一阵子的,方南就是那个中途要下车的人,他自责不能给她想要的生活,他尊重方南的选择,面对现实他们都没有过多纠缠,他不想挽回吗?不,他是无力挽回。

如今的顾里,她认清现实了吗?或许,她也该向现实妥协,做一个父母眼里的乖孩子。唐陌看着生命中重要的人,都喝趴在这桌上,自己一如从前一无所有,可能他就适合做一个关起门来泼墨江湖的隐士,只是现实又必须得让他出来开门营业以维持生计。

顾里是他自方南离开后这几年里的阳光,她的爱劈开了唐陌心中的阴郁,他想那个平日里嘻嘻哈哈的顾里就是他心中的梦想,保护顾里的纯粹是他能想到的最浪漫的礼物。可惜,唐陌没有勇气,他不愿意再承受一次打击,就这样保持以兄弟相称若即若离的关系,是他俩目前最好的相处方式。

他本红尘过客,却因浊情缠身,心想此生一人,奈何缘浅情深。

唐陌的心思,又有谁知?也罢,人生怎样度过才算合格,没有标准,那他们何不今朝有酒今朝醉,管它明日谁谁谁。他拍醒胡定北和许寒,叫他俩自己去一楼他们仨的‘营地’休息,唐陌轻轻摇醒顾里,温柔地说道:“顾弟,上楼自己睡去。”

他准备收拾这桌残局,顾里闭眼嘟囔:“不,你在哪我在哪。”

唐陌没理会她,好一会儿才将卫生清洁到位,看了看时间,游客基本也都回屋睡了,去把前院的大门关上,返回来时还见顾里趴在桌上,摇了摇头,抱起她去往“映水台”。

“这家伙,最近是吃胖了吧,这么重。”

唐陌心中嘀咕。

将顾里送到床上,他也喘了口粗气,将鞋脱掉后,把空调开启,盖好被子就要走,发现顾里不说话时妩媚极了。唐陌心怦怦直跳,想:这家伙开口说话和闭眼睡觉是两副面孔啊,算了,还是赶紧走。

唐陌将门一关,顾里就睁开了双眼,想来自己还是没有收获他的心,不禁一阵失落,翻身睡去。

第四章 离别季,心思难猜

日子一天天这样子过,唐陌还是大清早就起来忙活,他做饭时是崖壁仙踪落入了人间烟火,他挥墨时又是红尘浪客走进了无人之境,顾里怎么也看不够这样的画面,像是前世的记忆被今生的唐陌唤醒,而现实的顾里是被唐陌手上那碗三鲜粉给唤醒的。

“咦,今天起这么早?”唐陌发现厨房外边是顾里,问道。

“最近项目验收关键时期,BOSS让我盯紧点,搞完这个项目准备听父母的话,回家备考。”

“胡子说得对,顾弟终究是个女孩子,成天在工地上跟一帮大老爷们共事,晚上还得酒局应酬也不是个事儿,”唐陌接着打趣道:“晒得黑黢黢的,男朋友都找不到。”

“谁说我家顾里找不到男朋友,我不在这儿呢吗?”胡定北不知什么时候起来了。

顾里一听这话,送给胡定北一个白眼,唐陌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他俩说:“粉已做好,各位上帝请慢用。”

“农家自酿的米酒就是后劲大哈,我这昨晚都断片了,啥也想不起来,”许寒摸着头就过来了。

“你昨晚说要给那天在陌上花开‘江梦舟’入住的那间女房客给建行拉个几千万的存款,换个银行大堂经理的位置给她,你忘啦?”顾里胡扯的本事是一天天见涨了啊。

“去你的吧,我怎么可能说这话。”

“哈哈哈……”

众人皆笑。

为了项目能顺利验收,顾里自上次从“陌上花开”离开后,就一直住在公司提供的单身公寓里,没有回过“映水台”。很多的事情都绕不过那层明面上无形实际上控制着“生杀大权”的关系网,项目验收不仅需要将竣工验收资料做得标准、完备、细致,背地里那层关节才是控制验收是否通过的关键所在,这是顾里手上一直在跟的一个项目,在跟进过程中,方方面面的掣肘与拉扯,让她认识到这层关系的厉害之处。

当然,上面的关节是否打通这是BOSS要去做的事情,顾里只需要负责将明面上的资料做好,酒局应酬到位,基本上验收也是走过场的形式主义,所以才有了前面与方南的父亲方山河以及他下面负责这个项目的主要人员之一的付科等人喝酒一事。

顾里工作起来也是个工作狂,全部心思放在攻关甲方验收人员身上,资料天天放在车里,随时等待甲方人员的召唤,现场陪同、酒局应酬,甲方就是乙方的衣食父母,什么要求都要尽可能的满足,好不容易熬到全部人员一致同意,在验收单上签了字,看着那一摞摞资料上面的一个个红章,顾里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了。

然而,等顾里忙完工作的事情,手机里微信上的电话和信息很多,没有一条是唐陌发的,她数着日子距上次离开到现在已过去一月有余,唐陌似乎真的消失在她的生命里一样,如此静悄悄,没有一点动静。她心里很难过,也许唐陌真的只是把她当成一个异性哥们儿,她回想自己像个女汉子一样在这个城市里工作生活,与他们称兄道弟,也不过就是为了跟唐陌更亲近一点,但她终究是个女生,一个智慧的女生,她知道在男人堆里做女汉子好过在女人堆里玩心眼,她是直爽并不是愚笨。

至于这段关系,一直都是顾里在往前逼近,唐陌不后退也不前进,他就站在原地等着、看着,不拒绝也不主动,以前顾里认为是他心中有方南的缘故,但现在唐陌把“南心口”都已经开放了,后院墙也都准备重新刷重新画,不就证明他在心中已经彻底与方南告别了吗?

她知道唐陌的心不是没有伤痛,所以就一直在等待他心灵的回归。如今,从第一次认识他到现在几年过去了,也该愈合了。每个人的心应该都有归属,以前方南是唐陌的心的归属,现在呢?也许他归属他自己,归属于他的自我信仰。顾里终究是个女生,有女孩心思,她穿过喧闹的兄弟情义,入过唐陌的清凉之境,在那里见过她认为此生最美的画卷,她有滚烫的心情,炽热的爱恋,却在唐陌那一汪深潭里,消失不见。

顾里有点累了,她穿透自己的伪装,那里溢满了悲伤。她拿起手机,给唐陌发了一条消息过去:今晚我过去,想吃你第一次给我做的“青丝回眸千里雪”。

唐陌的消息很快回复过来:好。

顾里看着唐陌的消息,有一阵恍惚,心想:自己这样的坚持有什么意义?说什么都能得到回应,就是从来不主动,看不到未来,也没有期待。

穿过陌上花开的前厅,前台没人,茶室没人,往后面走廊寻去,顾里还是没看到唐陌。顾里没像往常一样扯着嗓门喊,她想知道这一月未见的唐陌,此刻在做些什么?

来到后院,顾里立在厨房门口愣住了,她看到一位弱柳扶风般的女生站在唐陌身边,他正耐心地教导那女孩怎么切葱叶才会细长又卷,自己则拿着一块豆腐放在漏勺里按压,形成一条条又白又细的豆腐条躺在那锅鸡汤里,这正是顾里吃到唐陌第一次为她做的“青丝回眸千里雪”,他们一唱一和,有说有笑,丝毫没注意顾里就在门口看着。

顾里扶在厨房门口的手,握得发白。这时胡定北悄悄站在顾里身后,对她说:“一月未回,家被偷了吧。”

顾里回过头看到胡定北那一脸玩世不恭的表情就是一顿小拳拳伺候,他用力抱着顾里,说:“好了好了,我懂我懂,怀里暂时借你靠靠。”

顾里推开他,强作无所谓的态度,说:“你懂个黄花啊,等你懂了黄花菜都凉了。”

“他不需要懂啊,大把女人主动往他怀里靠,”许寒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凑热闹。

“你们都到齐了啊,先坐会儿,我这还需要十几分钟就可以开饭了,”唐陌丝毫没觉得有任何不妥,也不介绍这位新来的成员。

“这位姐姐叫什么名字啊?”顾里很快调整情绪,毕竟她没有立场生气,他们是兄弟是哥们儿。

“你是顾里吧,我叫苏果儿,唐陌说你最爱吃他做的这道菜,我也想学学,做好了你尝尝。”

落落大方的苏果儿,眉眼含笑,楚楚动人,这样的人儿就像唐陌书画里走出来的人物,他们看起来就很般配。

顾里看到唐陌颠勺,苏果儿就擦灶台;他放盐,她就撒葱花;他俩配合默契,像一对神仙眷侣;顾里仿佛从来没看到唐陌这样的笑意,心里发酸,一时竟愣了神。

胡定北看到顾里还赖在厨房不走,拉着她手往前厅走去。许寒跟在后面补刀:“我觉得这个苏果儿柔婉凝重、端庄大方,特别适合内敛沉稳的老唐,何况他也需要一位成熟女子助力,不然他一天到晚忙活,累够呛。”

“你……”顾里一屁股坐在前厅凳子上,看着许寒坐她旁边就来气,特别是他那双长满腿毛的双腿抖抖抖,抖个不停,他今天还穿个五分短裤出来,顾里眼睛滴溜一转,伸手就拔了一根腿毛,疼得他哇哇大叫。顾里拿着腿毛对他说:“抖腿这毛病不好,得改。”

“哈哈哈哈……”

胡定北看到他俩这幅模样,笑岔气。

这里苏果儿端着一盘精致的餐食过来,问胡定北:“什么事,这么开心呀?”

“嫂子,我们这都来了,辛苦你啦。”

这嫂子一叫,把苏果儿叫得脸上红霞一阵一阵的,害羞地跑回厨房那边去了。顾里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胡定北,“你瞎叫啥?”

胡定北无辜地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没说错话啊。

“你看,我们大家一致认为,这个苏果儿和老唐就是天生一对,顾里,你就死心吧,”许寒摸着自己的腿说。

“你们是不是应该安慰安慰我,有你们这么当兄弟的吗?”

“安慰个屁,你还需要安慰啥,三杯马尿下肚,天王老子都是你兄弟,还需要我们安慰。”

“我就这么没女人味啊?”顾里还是不甘心,拉着胡定北问:“这个苏果儿从哪冒出来的?”

“听说是那边古城开汉服店的,她还兼摄影。有一次帮客人找拍摄场地,发现老唐这个陌上花开特适合,还拉着老唐客串了一把书生写字作画,拍出来的效果的确有那味儿,我看过,许寒,你说呢?”

许寒点头,回味那画面,“嗯,确实不错,”又点了点头。

“然后呢?”顾里不死心,问:“我三年没追上的男人,他们俩一个月就好上啦?”

“感情这东西吧,不是论时间而是论心迹啊,你成天嘻嘻哈哈,没个正形,老唐忙了一天了还得照顾你个小孩,男人也累嘛,”许寒用心分析起来。

听完许寒的这番话,顾里不再作声,陷入了沉默。

胡定北见状,踢了许寒一脚,“让你乱说话。”

以前让顾里垂涎三尺的菜品,一盘盘端上桌来,今天却显得寡淡无味。等唐陌和苏果儿忙活完,坐下来喊大家开吃的时候,才发现气氛有点不对头。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呢?”唐陌疑惑地问。

许寒看胡定北,胡定北又看看许寒,都没作声。最后,顾里像是下定决心了似的,对唐陌说:“唐陌,菜还是当初的菜,只是哥们儿之间多了一位苏姐姐,味道总归不是当初的味道了,”顾里顿了顿继续说:“这味道多了一丝甜蜜,少了一点义气的汗味儿。”

听顾里这样一说,大家才放下心来。

“对对对,老唐独自经营民宿这几年,里里外外也是辛苦了,我们这些人就知道吃吃喝喝也没帮上什么忙,惭愧惭愧。”

“大家都是兄弟,又何必这么客气,”苏果儿俨然一幅当家的姿态。

唐陌也跟着附和,顾里看着他们这么和谐的画面,有说不出的失落与酸楚,有些人不属于你,他终归是要离你而去的。

顾里想着,既然三年的相处都没个结果,现在看着唐陌身边终于迎来了对的人,虽然那人不是方南,她也知道,自己该退场了。

离别的酒容易醉人,顾里心中的分寸让她保持清醒,她没像以前那样胡吃海喝,终于她也不需要装成大大咧咧的样子,与他们刻意保持形式上的一致。胡定北与许寒都知道,今晚的顾里变了,似乎一瞬间就有了女人形态,还有了女儿心思。只有唐陌知道,顾里一直就不是她表现出来的那个夸张模样,他懂她的刻意,却也懂自己的克制。

“兄弟们,我可能要离开这里了,”顾里端着一杯酒,对在坐的各位说道:“回家备考公务员,等来年我考过后,再回来和你们相聚畅饮。”

说完就一饮而尽,众人也跟着喝完杯中酒。

“在这里备考不行吗?刚好许寒还能指导一下,”胡定北不知其中缘由。

“各地政策不同,回去备考也行,着重翻翻历年真题,真题具有代表性,面试的技巧着重训练解决问题的能力和思维,”许寒说起考公,头头是道。

唐陌心情复杂,有种释然又有种不舍,最终他还是强打起精神,对着大家说:“我们的顾弟就要离开这里了,今晚就当是饯行了,咱们不醉不归哈。”

顾里听不出唐陌有半分不舍,倒象是希望她离开一样,眼神幽怨地看着他,这个她喜欢了三年的男人,岁月的风霜似乎绕着他走的,初见时的惊艳亦如今日的清朗,旁边还有如花美眷相伴,甚是扎眼。

“我很妒嫉你,苏果儿,”顾里显露出坦率的性情来:“但是你看起来又这么的美好,我没法对你产生恶意,即便你抢了唐陌。”

苏果儿觉得顾里真如唐陌他们所说,这么直率爽朗,很难让人不喜欢她。苏果儿也大方示好,说:“顾里,我现在算是明白他们仨为什么那么喜欢你了,他们仨都没有妹妹,你的可爱和灵气就是他们心目中妹妹的样子啊。”

顾里像是和一团绵花在交锋,无处使力,苏果儿真是一个聪明的女人。

“说那么多干嘛,喝酒喝酒,”胡定北是怕两女人因此而干起来吧。

“对对对,”许寒掺合进来。

离别在即,大家各怀心思,这是一顿无法言明的酒。

第五章 想未来,一切可期

顾里在“映水台”收拾行李,没有人来打扰,她也不想泪洒当场的局面出现,所以并没有告诉他们,她离开的准确时间。

她自上次饯行酒喝完,公司这边递上辞呈,就回到陌上花开,在这里呆着,看唐陌在后院写字,苏果儿旁边磨墨,真有红袖添香的感觉,把顾里都看痴迷了。

顾里回想自己这三年来和唐陌的相处,除了喝酒、醉酒、嘻笑打闹,还很少有陪他细水长流研墨写字的场景,或许唐陌是真的找到了自己心中所爱之人了吧。她黯然神伤,抚摸楼梯扶手,曾经自己醉得东倒西歪上楼,差点绊倒,还是唐陌及时扶住才得以幸免;后院的走廊是她经常着急忙慌寻找唐陌的地方,因为这里通向厨房,那里有唐陌的满汉全席,是她心中爱的殿堂;坐在亭子里望向厨房的西窗,唐陌忙碌的身影是一条亮丽的风景线,自己从来没想过去帮忙,只是静静的欣赏,如今的苏果儿却能走上前去,递菜递汤;看着后墙已被唐陌刷上了新的大白,这里在不久的将来估计就会有新的图腾与希望,可惜不会有关于她顾里的蛛丝马迹,想想心里就无比的迷茫。

顾里想,或能许寒说得是对的,她的爱过于粗浅、表面,苏果儿才是深入唐陌生活中的涓涓流水,温柔且不张扬,在生活细节上,感受得到那股力量。苏果儿不仅可以是唐陌生意上的伙伴,又可以是生活中的助手,他们有商有量,他们合拍,他们像现在这样,存在于彼此的灵魂、心上。

顾里没有打扰唐陌与苏果儿,她默默地折返房间,将“映水台”的一切都归整如初,桌上那个花瓶也空了,她环视四周,这个无比熟悉的地方,即将成为游客的住房,她走了,这里不会有任何关于她的一切,就像她从来没来过这里一样。

手机上叫的“滴滴”显示还有两分钟到达这里,她拖着行李箱下楼,来到前台将钥匙放在了前台桌上,走到陌上花开的门口,又迟疑的回头,原来唐陌依然没有发现顾里要走,是她的错觉,她在心里觉得自己好笑。

坐上车去往高铁站,在车上她往唐陌的账户汇了一笔钱,附言:谢谢你,唐陌。

唐陌站在门口,目送顾里离开,他心里早就知道她要走,只是有些话,多说无益,不如就此别过,因为远方有顾里的未来,那里一切可期。

唐陌希望他的顾弟有一个似锦前程,如果一直留着她在这里,她的决心不会这么坚定。唐陌想过,一段关系的好坏在于两人的路是否越走越宽,而不是越来越窄只剩下对方,那种窒息感会抹却两人共同拥有的那些美好过去,他不想这样。

他也不是那种婆婆妈妈的人,就像当初方南心里选择放弃他一样,他什么都没说自动退出,这是给双方最后的体面。苏果儿看出唐陌的失落,安慰他:“顾里是个聪明的女孩,她知道你一直在关心着她,她会回来的。”

顾里回到家对父母宣布考公的时候,她把父母那份意外与惊喜关在了房门外,她想好好捋一捋自己这几年来的行为。

经过方南事件的她成熟了很多,又因苏果儿的介入让她意识到自己以前太不懂事了。父母的辛苦视而不见,以自我为中心的思想有多幼稚,过去对父母那套阿谀奉承的偏见如今看来,也不过是自己仗着父母的庇护生长起来的傲慢是有多不堪,他们的辛酸和千千万万个为生活而忙碌的唐陌有什么不同,如今唐陌有人心疼了,顾里也该好好心疼心疼生养自己的至亲父母。

她在房间睡得天昏地暗,醒来已不知是中午还是傍晚,她决心已定,给自己一年时间备考,她要拿出行动来。走出自己的房间,大厅里放着父母早已为她准备好的资料,她只需专心致志地学习就行了。

从离开唐陌到现在,除了胡定北和许寒有消息问她“到了没”以外,唐陌还是没有消息过来,他是真的寡淡啊,也罢,以前没苏果儿就这样,现在有了苏果儿怕是不会再想起她来吧。

终是大梦一场空,浮生刹那也不过山水一程,何日相逢,何处觅踪?

顾里想尽办法排除杂念,让自己进入学习状态,却总忍不住拿起手机翻看唐陌的朋友圈,还是那些民宿介绍的内容,看不出半点私人生活的气息。

父母在家为了不打扰顾里的学习,说话、做事、走路都轻声轻语,她看着这番天下父母心,还是决定去图书馆吧。

选位坐定,打开书本记笔记,考公竞争激烈,没有谁能随随便便成功,顾里需要狠心放下对唐陌的思念,为了将来自己的父母堂堂正正的做生意,她必须努力。

白天在图书馆学习,晚上回来的顾里还会帮父母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会和父母交流酒店经营方面的看法或者做些家里的家务活等,父母感觉自己的女儿出去三年长大了也懂事了,很是欣慰。

这也许就是一段好的际遇带给人的成长,唐陌虽说最终没有接受顾里,却给顾里上了非常生动的一课,心里对这段感情还是充满欢喜,虽然不被选择还是有些痛,但比起现实生活的残酷,这点痛又算什么呢?

一段离情惊醒梦中人,顾里最终还是蜕变成了独立自主的女性,知父母恩、懂朋友义,对过去心怀感激,对将来充满期待。

她不再期盼唐陌的消息与问候,她开始关注当地的人事考试网、开始关注时事新闻、开始关注民生疾苦、开始关注经营策略,所有的准备都为了考试那一次的闪亮。

终于,时光不负有心人,顾里终于通过了笔试与面试,当她得知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和父母分享,她无比镇静地拥着喜极而泣的父母,像个大人一样安抚着他们的情绪。在不久的将来,她将一脚踏进那个密不透风的关系网,有父母前期经营生意时积攒下来的人脉,她会很快脱颖而出,她的未来,一切可期。

顾里告诉父母在“陌上花开”发生的故事,她想去南方看看,她没有提前通知唐陌他们仨,自己就像当初离开一样悄悄地来去。

她拉着行李箱,安静地站在“陌上花开”的大门前,抬头一眼即感觉沧海桑田,一切滋味不尽直冲脑门,她的鼻子一酸,拿掉墨镜揣兜里,唐陌站在大厅,离她很近又很远,她仿佛看着唐陌在对自己微笑,那是一种以前从没有过的笑意。

他们就这么无声地站着,顾里这次没有主动跑上前去拥抱他,唐陌却向顾里走过来,接过她的行李箱,极尽温柔地说了一声:“回来啦?!”

没有寒暄,没有惊喜,没有拥抱,就这么平平淡淡地像顾里从未离开过一样,这让顾里觉得自己的离开似乎就在昨天。

没有苏果儿,没有胡定北也没有许寒,顾里左右扫视都未发现他们的踪影,她随唐陌来到“映水台”,打开房间,桌上的花瓶插着不知名的野花,有股子芬香弥漫在空气当中,一切陈设都如她当初离开时的一样,顾里疑惑地望向唐陌,唐陌解释道:“你走后,这里没有对外开放过。”

这一句话,犹如闪电击中顾里的心,她的眼睛湿润了,问他:“为什么?”

“因为你,独一无二,谁也无法取代。”

“苏果儿呢?”

“她是客串的。”

顾里听到唐陌的解释,仍然无法置信,当初那样般配的两个人,怎么可能是伪装出来的。唐陌拉着顾里的手,他从未如此主动也从未如此温柔,顾里呆呆地任他牵着自己的手,往后院走去。

顾里看到后院墙面上画着的滔滔江水,一人独钓于上,逆流而上的归舟,就像顾里这个陌上归人一样,在茫茫人海里走向心的归属,而那人稳坐钓鱼台,于月色下怡然自得,这不正是唐陌的写照吗?

墙画一扫之前的萧瑟与阴霾,江水的无尽书就胸中的意气风发,远方的独钓人就如浊世独醒的孤人,唐陌说:“那个独钓人一直在等待,等待那跋山涉水的归舟,载他回家……”

这是顾里听过的最美的情话,她这才了悟唐陌的一番用心良苦,她情绪激动地沙哑着声音,对他说:“唐陌,我爱你!”

“我也爱你,顾弟。”

唐陌轻拥顾里入怀,让她听着自己的期待,一切有迹可循,一切又顺里成章。唐陌吻去顾里脸上的泪痕,那是细细绵绵无绝期的诉说,诉说他的克制、他的隐忍、他的期待、他的爱……

窗口的那抹灯光,照亮了回家的路,温暖了疲惫的心

夕阳西下,倦鸟归巢,忙碌的人们纷纷踏上回家的路途。街头巷尾,灯火万家,一扇扇窗口那柔和的灯光仿佛在诉说着家的温暖。

窗口的灯光,在黑夜中格外明亮,它照亮了归家的路,也照亮了疲惫的心。或许,这便是家的意义。无论在外遭遇多少风雨,家永远是避风的港湾。当夜晚来临,窗口那温暖的灯光似乎在呼唤着:欢迎归来,家人在等你。

窗口的灯光,让人心生温暖。它告诉我们,无论何时何地,都有一个家在等待着我们归来。在这里,我们可以放下一天的疲惫,享受家的温馨。生活或许充满艰辛,但只要有家的温暖,就有力量去面对一切。

生活不易,每个人都在为了生活而奔波。或许我们都曾经历过疲惫与困扰,但当看到那窗口的灯光,心中便充满了希望与力量,这便是家的力量,这便是温暖的力量。

让我们珍惜每一个回家路上的时刻,感受那窗口灯光带来的温暖。因为在那一刻,我们找到了家,找到了温暖,找到了生活的意义。

家人闲坐,灯火可亲,慢煮生活,岁月深深。愿友友们以后的日子少一些奔波忙碌、多一些开心快乐,所求皆所愿,所行化坦途。

灯火掩映,游子夜归

江北风雪迭起,又到了“一年灯火要人归”的时节。游子再度背上行囊,不为远方,只为归乡。

行李箱装满了爱意,于“柴门闻犬吠”的傍晚里,推开熟悉的大门。院落里光阴依旧,灰色的砖瓦,与角落盛开的梅花。正堂里昏黄的灯光亮起,温热的粥刚端到桌上。

母亲听见脚步声,迎出来时,恰好看到你眉头的霜雪。相顾时谁也没有开口,她熟稔地接过你肩上的包,踏进门槛的那一刻,游子的心终于感受到了归乡的快乐。

这世上最不缺游子。试看历来词坛圣手,无一不是羁旅多年,闻到他人炊烟,都要思一思家乡。

早在汉乐府中,便已有游子的诗篇:

凛凛岁云暮,蝼蛄夕鸣悲。

凉风率已厉,游子寒无衣。

锦衾遗洛浦,同袍与我违。

独宿累长夜,梦想见容辉。

良人惟古欢,枉驾惠前绥。

愿得常巧笑,携手同车归。

既来不须臾,又不处重闱。

亮无晨风翼,焉能凌风飞?

眄睐以适意,引领遥相睎。

徙倚怀感伤,垂涕沾双扉。

——佚名《凛凛岁云暮》

也是一年冬日,草木枯萎,凉风凛冽。家中思妇北望,想起游子在外,还没有冬衣。可又能如何呢?多年不知他的讯息,连想要送一件衣服,都不知该送往何地。只能重新拾起往年记忆,勉强安慰自己现在的悲寂。也不知,这愈发冷冽的冬日,能否盼得他的归期?

到了喧嚣的盛唐,仍不缺游子。李白对饮三人,不正是因为流浪;他对酒捞月亮,不也是思乡?试看唐人诗篇里,李白的思乡之作不在少数。除却妇孺皆知的“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单说他在迟迟春夜里,偶闻笛声,也能勾起关于家乡的回想: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

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春夜洛城闻笛》

旁人只道笛声随春风传遍洛阳,李白则道这笛声像极了故乡。那位“天子呼来不上船”的诗仙,到底还是会思念家乡的莼菜。

笛声只不过是药引,唤醒他陈年的旧事。不在洛阳,流浪于黄鹤楼听笛,他照样能回忆起遥远的国都,回不去的家乡:

一为迁客去长沙,西望长安不见家。

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黄鹤楼闻笛》

这世上迁客骚人总要有所依托,李白将乡情寄入诗行,所以字字句句不离家乡。

到了杜甫时,国破山河寥落,那家书与故乡便更成了奢望。烽火连三月,他的鬓角已成了斑白,登高望远,发现举目不见归途,亦不见旧人来。乾元二年,他举家迁入成都,一路行迹艰苦,既看到新生活的希望,也仍挂念故乡:

翳翳桑榆日,照我征衣裳。

我行山川异,忽在天一方。

但逢新人民,未卜见故乡。

大江东流去,游子去日长。

曾城填华屋,季冬树木苍。

喧然名都会,吹箫间笙簧。

信美无与适,侧身望川梁。

鸟雀夜各归,中原杳茫茫。

初月出不高,众星尚争光。

自古有羁旅,我何苦哀伤。

——《成都府》

“自古有羁旅”,看遍沧桑的杜甫自然更加知晓人间凄凉。只是,安居一隅虽好,却终究比不过他的故乡。

游子自然难逃惆怅。何为羁旅?不就是漂泊,不就是惦念的人天各一方?那尤工于羁旅行役的柳永,唱着“白衣卿相”,望着潇潇暮雨时,也不禁感叹人世仓惶。不忍心登高遥看远方,怕渺茫地望去,也看不见故乡。多少次把远处驶来的船舶错当成归舟,可轻舟过去,人亦他乡: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

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

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

唯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

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

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

争知我,倚栏杆处,正恁凝愁!

——《八声甘州·对潇潇暮雨洒江天》

若是谈到思乡游子,最让人铭记的,还是孟郊。这位苦吟诗人,一生与凄苦为伴,成就了韩孟诗派的怪怪奇奇,也创造了郊寒岛瘦被后世敬仰。

人们或许不了解他对于诗文的功绩,但一定会被他那首清丽的小诗: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游子吟》

他最终没来得及“报得三春晖”,只能把数不尽的思念,都托寄在透出寒意的诗篇里:

忆人莫至悲,至悲空自衰。

寄人莫剪衣,剪衣未必归。

朝为双蒂花,莫为四散飞。

花落还绕树,游子不顾期。

夭桃花清晨,游女红粉新。

夭桃花薄暮,游女红粉故。

树有百年花,人无一定颜。

花送人老尽,人悲花自闲。

贫女镜不明,寒花日少容。

暗蛩有虚织,短线无长缝。

浪水不可照,狂夫不可从。

浪水多散影,狂夫多异踪。

持此一生薄,空成万恨浓。

——《相和歌辞·杂怨三首》

这篇《杂怨》里,“满眼春风百事非”。他眼前是花开花落,心底却藏着游子归期。可既称游子了,又何来归期?

孟郊似乎对游子衣有着特别的执念,不只要“临行密密缝”,连“秋风生渭水”的时节里,都免不得要提一提它的痕迹:

一别一回老,志士白发早。

在富易为容,居贫难自好。

沉忧损性灵,服药亦枯槁。

秋风游子衣,落日行远道。

君问去何之,贱身难自保。

——《怨别》

正因有游子,所以每逢佳节,才会有归来和离去。汪曾祺看遍沉浮,不也只盼一句:“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如今的大雪掩盖了三百六十五个日夜,寒风悄悄钻进了游子的脖颈。待你叩开门扉,家中炉火正起,父母围坐一堂,轻问你一句:“能饮一杯无?”

-作者-

霜见十九,00后自由写手,喜爱一切古风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