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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自己最爱的人欺骗的句子图片(被自己最爱的人欺骗的句子)

被自己最爱的人欺骗的句子图片(被自己最爱的人欺骗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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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好朋友背叛了的句子

1.朋友就像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背后被捅一刀

2.好朋友,你背叛了我,我一点都不介意。我的收获就是看清了你。

3.何必拿尊严去挽留一个变了心的人。友情也好,爱情也罢。

4.当我们在欢声笑语中并存,友情却与我们擦肩而过,你蓦然转身,留下空洞回忆,我独守。

5.得不到的付出,要懂得适可而止。

6.不要抓住回忆不放,断了线的风筝只能让它飞,放过他更是放过自己。

7.惨白无力的微笑,掩饰背后的伤悲。

8.曾经的深信不疑,如今的物是人非

9.曾经是那么的相信你,以为我们可以做永远的朋友。

10.背叛友谊的人,那就是利用你帮他达到他的目的。

11.背叛有时候会成为一个惯性动作。

12.被信任的人欺骗,你才懂得人心难懂;当最深爱的人离开,你才明白谁都不能成为谁的永远。

13.被最信任的人背叛,就好像被自己的血噎死一样,你从来都没想过会这样。

14.费尽心思走近了,却不知不觉走尽了。

15.朋友也有背叛你,也有威胁的你的一天。

16.请别把我当傻瓜,有些事不是我不知道,只是我看在眼里,埋在心里。

17.伤害我的人,没关系,我以后一定加倍奉还。

18.时光搁浅,从暑至寒,活着,仅仅是百无寥赖着。

19.世界的背叛,一个人承担。

20.相信错了人。

21.笑着哭最痛,真的好痛好痛,这种痛,从未有过。

22.心里话累积多了,迟早有一天心会垮掉。

23.有些事,经历过才懂得;有些人,遇见后才看透。

朋友圈伤感的句子带图片,简短虐心,触碰泪点!

一、我始终相信这个世界上,仍然有至死不渝的爱情,只是没有信心,我能遇到。

二、只有在熬夜的时候,在全世界漆黑得只剩下一盏台灯,一部手机的时候,这个世界才肯对我施以温柔。

三、有人问我,失去最爱的人那种感觉该怎么形容,怎么说呢,大概是,身处人海里也觉得孤独,看喜剧都会哭。

四、有些风景,只能喜欢,却不能收藏;有些人,只适合遇见,却不适合久伴。

五、可惜喜欢就像乘法一样,只要一方为零,结果就为零。

六、在这个世间,总有一些无法抵达的地方,无法靠近的人,无法完成的事情,无法占有的感情,无法修复的缺陷。

七、走不进的世界就不要硬挤了,难为了别人,作贱了自己,何必呢。

八、有些苦,可以挂在脸上让人知晓,有些痛,只能埋在心底独自承受。

九、我撒了一个谎,告诉了所有人,我不想你了,想忘记你了,他们都信了,你也信了,就连我自己差点都信了。

十、想离开的人从不缺借口,愿意留下的人也不需挽留。

十一、突然发现,我的身边已经走失了那么多人。原来有些人,不知不觉,就淡了关系。

十二、不知从什么时候,秒回的信息变成几天也没有回音,没有屏蔽的朋友圈已经没有更新过了,最后我连欣赏你生活的资格都没有了。

十三、疯过,傻过,固执过,努力过,爱过,可到最终还是一个人过。才明白,不属于我的,当时我就不应该要。

十四、喜欢一首歌会单曲循环,爱上一个人会不断原谅,可是歌听够了就会切掉,所以人爱累了,也会放手。

十五、直到你我的缘分结束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爱过你,只知道那时候,为你流过的眼泪是真的,心酸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也是真的。

十六、我还没来得及炫耀你,你就已经不是我的了。

十七、没有力气再往前走,也没有余地往后退,原地踏步又心有不甘。

十八、我以前觉得只要我对人好,人也一定会对我好,我以诚待人,人自然也以诚待我,可后来知道不是的,这世上的人心很复杂,有欺骗、有猜忌、有背叛、有伤害。我不会去骗人,但我现在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十九、我知道太敏感会心累,可我就是那种什么事都往坏处想的人,毕竟提前失望总好过突然绝望。

二十、感情的事儿,可以敢作敢当,但真的无法轻拿轻放。

二一、以为,只要每天微笑,就可以看不见烦恼。以为,只要我闭上眼睛了,就可以看不见整个世界。以为,只要捂住耳朵,就可以听不见那些烦乱。只是,以为终究只是自以为。

二二、有几次我满怀热情,你却心不在焉,后来你想向我吐露心声,我也视而不见了。

二三、我和你的不同在于,你宠爱我的那些方式,今后依然会拿来取悦其他人;而我交付给你的那些,却无法再赠予第二个人。

二四、关于过去,谁都不能左右的,至于以后的结果似乎只有两种结局:躲在黑暗的角落哭泣,或者是绽开如初的笑颜,或许,任何人看到我,我都会以微笑去面对,即使我的心已经破碎。

分享谎言欺骗的心寒的句子

在现实生活中,谎言和欺骗时有发生,很多时候我们都无法避免。这些谎言不仅伤害了别人,也腐蚀了人们的内心,让人对世界充满了怀疑和失望。下面,就让我们一起来揭示那25句令人心寒的谎言和欺骗句子,深入探寻人性的黑暗面。

1. "我爱你",却转身离去。

2. "相信我,我会做到",然而却毫无行动。

3. "我没事,一切都好",但内心却憔悴不堪。

4. "我信任你",实则背地里玩弄权谋。

5. "这是最后一次了",但摆脱不了无尽的重复。

6. "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你",却在背后遗忘了英雄。

7. "别担心,我会照顾好你",实际上却置之不理。

8. "我会一直支持你",却在困难面前当头便走。

9. "你是我的唯一",然后背叛了对方。

10. "只要你付出努力,就能成功",实则阻碍对方成长。

11. "这是最后一次,我发誓",但后面无尽重复。

12. "我没做过这样的事",却被证据揭穿了真相。

13. "我不知道",然而早已知晓一切。

14. "你永远都是我的朋友",却在困难时期离开。

15. "我会永远陪伴在你身边",然而瞬间消失无踪。

16. "我把你当成家人看待",实则漠视其他家庭成员。

17. "这是市场上最好的产品",实则掩盖了隐藏的缺陷。

18. "我绝对不会背叛你",却毫不考虑对方感受。

19. "我懂得你的感受",实则完全无法理解。

20. "这只是个小谎言,不会有任何伤害",却在心灵深处埋下伤痛。

21. "我没有别人重要",实则暗中寻找替代者。

22. "我从来没有迟到过",却经常让人久等不来。

23. "我相信你的决定",实则试图左右对方的选择。

24. "我已经原谅你",实则心中翻江倒海。

25. "相信我,这是唯一办法",却额外制造了困扰和问题。

这25句令人心寒的谎言和欺骗句子,揭示了人性的黑暗面。面对这些谎言和欺骗,我们要保持警醒,学会辨别真相,并时刻保持诚实和正直,以建立一个更加公正和真实的社会。

弘一法师说:欺骗过你的人,会替你生病,欺负你的人,会替你受苦

弘一法师是中国近代著名的佛教大师,他的名言有很多,其中一个很有意义的是:欺骗过你的人,会替你生病,欺负你的人,会替你受苦,打压你的人,会替你遭殃,不还你钱的人,会替你挡灾。与人为善,福虽未至,祸已远离,与人为恶,祸虽未至,福已远离。这句话告诉我们一个道理:我们的行为会影响我们的命运,善恶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为什么要与人为善?

与人为善是一种美德,也是一种智慧。与人为善有以下几个好处:

可以赢得别人的尊重和信任。如果我们对别人诚实、友善、宽容、乐于助人,别人就会对我们有好感和信赖,也会愿意和我们合作和交流。这样我们就可以建立良好的人际关系,拓展自己的社交圈子,增加自己的影响力和机会。可以提升自己的品格和修养。如果我们对别人恶意、粗暴、刻薄、自私,别人就会对我们厌恶和怀疑,也会避免和我们接触和沟通。这样我们就会孤立自己,降低自己的形象和价值。而且,与人为恶也会损害自己的心灵和身体健康,让自己变得烦躁、焦虑、抑郁、悲观。可以积累自己的福报和财富。如果我们对别人慷慨、公平、正义、奉献,别人就会对我们感激和回报,也会支持和帮助我们。这样我们就可以收获更多的幸福和财富,享受更好的生活品质。而且,与人为善也会增加自己的运气和机缘,让自己遇到更多的好事和好人。怎样才能与人为善?

与人为善并不难,只要我们有一颗善良的心,有一些基本的礼貌和道德,有一些简单的方法和技巧,就可以做到。以下是一些与人为善的建议:

多说一些好话,少说一些坏话。好话是指那些能够表达尊重、赞美、感谢、鼓励、安慰、关心等正面情感的话语,比如“你真棒”、“谢谢你”、“加油”、“没关系”、“你需要帮忙吗”等。坏话是指那些能够表达轻视、批评、责怪、嘲笑、挖苦、攻击等负面情感的话语,比如“你真笨”、“你怎么这么烦”、“你不行”、“你真丑”、“你去死吧”等。我们应该多说一些好话,给别人和自己带来快乐和信心;少说一些坏话,避免给别人和自己带来伤害和矛盾。多做一些好事,少做一些坏事。好事是指那些能够帮助、支持、分享、贡献、合作等有益于他人和社会的行为,比如“捐款”、“志愿服务”、“借东西”、“送礼物”、“团队协作”等。坏事是指那些能够伤害、利用、欺骗、抢夺、破坏等有害于他人和社会的行为,比如“打架”、“偷窃”、“欺诈”、“抢劫”、“污染环境”等。我们应该多做一些好事,增加自己的价值和意义;少做一些坏事,减少自己的罪恶和后悔。多用一些好心,少用一些坏心。好心是指那些能够体现善意、同情、宽容、理解、包容等积极的心态和情绪,比如“祝福”、“同情”、“原谅”、“理解”、“接纳”等。坏心是指那些能够体现恶意、嫉妒、怨恨、偏见、排斥等消极的心态和情绪,比如“诅咒”、“嫉妒”、“怨恨”、“歧视”、“排斥”等。我们应该多用一些好心,培养自己的善良和美德;少用一些坏心,消除自己的恶念和烦恼。

曾经许下的诺言,如今只剩欺骗(完结)

======第1章======

建安二年,长安。

琼花楼下,满城浪荡子几乎都在围观千金难见的花魁。

沈溶月一身红妆,等在琼花楼三楼。

初春的风暖意融融,却暖不了她冰冷的心。

目光掠过楼下人们觊觎的眼神,她苦笑一声。

唢呐声自远处传来,一声重锣,原本水泄不通的街道瞬间让开一条道路。

抬着箱子的队伍缓缓走近。

丈高的红珊瑚,满箱的东珠,天下奇珍足足一百二十八抬,只为向一个女人提亲。

沈溶月看着队尾骑着马的男人。

——南宫擎,先帝幼子,当朝摄政王,她的……心上人。

她身上的红衣比那聘礼上的绣球都红。

可南宫擎要娶的不是她。

南宫擎路过琼花楼时,抬起了头。

沈溶月的眼里都是他,可他似乎只是随意望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如风过浮萍,不染片尘。

沈溶月看着他马上那一双大雁,红了眼。

浮雁双飞,一心一意,是他对另一个女人的心意。

队伍远去,沈溶月身后的丫鬟沈蝶不忍心地开口:“小姐,莫再看了,他不会回头的。”

沈溶月沉默着回了房。

沈蝶忙前忙后的升起暖炉。

天虽已暖,可六年前沈家被抄家时,沈溶月落下了病根,畏寒得很。

从怀中拿出一枚刻着‘擎’字的玉佩,她细细摩挲。

这是十六年前,两人第一次在冷宫见面时,南宫擎送给她的。

她还记得,上锁的冷宫门后,少年真挚的誓言:“你等我,等我十里红妆娶你。”

那时,南宫擎不过一个冷宫皇子,而她却是权势滔天的左相沈峰独女。

而现在,南宫擎早已变成一人之下的摄政王,可昔日高贵的左相独女,却沦为路边乞丐都能唾弃垂涎的琼花楼伎子。

入夜。

琼花楼客似云来。

沈溶月带笑迎人,送走几位朝廷命官。

回到房间,一个熟悉身影搂上她的纤腰。

沈溶月浑身一震,抬眼看着南宫擎,语气复杂:“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南宫擎微一挑眉。

烛光下,他语气好似最温柔的情人。

“你在这里,我怎会不来?”

沈溶月眼波微颤,心头苦涩翻涌。

那句‘你果真为我而来?’含在舌尖怎么也说不出口,便听南宫擎问道:“今日新任礼部侍郎黄柯和人谈了什么?”

沈溶月默然片刻,声音轻飘:“他说,陛下要他联系邵将军。”

闻言,南宫擎低低冷笑一声。

“看来他是容不下我了。”

沈溶月感觉环在腰上的手倏然一松,南宫擎背对她坐到桌前。

她站了一瞬,前去沏茶。

两年前先帝驾崩,皇太孙南宫持继位。

摄政王南宫擎掌兵,权势日盛。

可沈溶月知道,南宫擎想要的,不仅仅只是一个摄政王。

茶水递到南宫擎桌边,沈溶月看着他俊美无俦的熟悉面孔,眼中浮起一丝悲哀。

有时她真的觉得,自己似乎只是南宫擎用来收集情报的工具罢了。

“怎么不说话?”

冷静下来,南宫擎满身阴狠收敛,笑着问。

沈溶月想起白日那满街的红绸,心口陡然一抽,终是问出了口:“阿擎,你要娶她,我怎么办?”

南宫擎一抬眸,似乎是惊讶她竟会问出这个问题来。

“你说过会娶我的话,已经不作数了吗?”

年少诺言,似在耳边回响。

他看进沈溶月泛红的眼,一丝恻隐转瞬消逝。

南宫擎拿起茶杯,轻笑出声。

“七七,我以为你一向有自知之明。”

======第2章======

自知之明。

好一个自知之明。

沈溶月脸色转瞬惨白。

是啊,尊贵的王爷怎么能迎娶花魁呢?

南宫擎只说这一句,转而又许诺:“七七,你为我做的事,我都记得。”

他温柔无比,搂住她轻颤的肩,又提起让沈溶月不能拒绝的约定。

——“待来日事成,我定会将沈家人重新召回京城,这是我的承诺。”

六年前,沈溶月的父亲左相沈峰被判欺君,斩立决。

沈家被抄家,沈家男丁流放三千里。

之后,南宫擎将沈溶月送进琼花楼时,说得也是这一句。

而沈溶月便为了这句诺言赔进一生,再不能回头。

“你答应了我的。”她闭上眼,喃喃道。

纵然年少承诺才被践踏了个干净,可她毫无它法,只能选择相信。

明灯渐暗,南宫擎笑着将她拥入怀里。

衣裳褪尽,满地红妆好似新婚。

沈溶月将脸埋在枕中,无意识的落了泪。

天色将明,男人起身穿上衣服,替她拉好被子才离开。

一室静谧中,沈蝶推开门。

床上的人闭着眼没有动静。

沈蝶脚边一只雪白的猫‘喵喵’叫着,跳上了床。

沈溶月这才睁开眼,声音沙哑:“小白,你饿了是吗?”

“小白前几日不知是跑去找哪家的母猫了,野得都快忘了家。”

“他本来就是只野猫。”

沈溶月摸着白猫不断拱着她的头,满身沉重稍稍一泄,微微笑了。

沈蝶拿来衣裳,服侍着沈溶月换上。

她神情一分未变,就像没看见沈溶月满身痕迹。

傍晚,琼花楼掌事送来一张请柬。

署名来自右相府,点名要花魁出楼。

沈蝶立马皱眉:“小姐不去,你去拒绝掉。”

掌事却说:“这是王爷答应下来的。”

沈溶月怔愣着。

请柬被放在了桌上,沈溶月看着上面的‘右相府’两字,脸上血色一寸寸失去。

昨日满城风光下聘,南宫擎要娶的女人,便是右相府大小姐苏曦月。

月色初升,右相府。

沈溶月一身留仙裙抱着琴独自走入热闹的宴厅。

厅内声音骤停,不过一息便转为窃窃私语。

无数鄙夷不屑的目光落在沈溶月身上,她佯装毫无察觉,朝宴会的主人,坐在上首的貌美女子行礼:“见过苏小姐。”

弓着身足足半刻,苏曦月才起身上前:“沈姐姐,往日怎么请你都不肯来,还是阿擎面子大,这才能见你一面呢。”

沈溶月攥紧了琴。

还未开口,一个绿衣女子插嘴道:“是了,毕竟她当初为了嫁给摄政王,可是连和当今圣上的婚事都退了……”

苏曦月面色一变,另一个黄衣女子插嘴:“说什么呢,是她命贱,配不上两位殿下!”

绿衣女子忙说:“对对对,咱们王爷对曦月一见钟情,怎会看上这种倒贴的!”沈溶月低着头,始终不作声。

苏曦月眼中闪着得意的光:“沈溶月,还不去给往日姐妹们见礼一番。”

无数笑声响起,像针一般密密麻麻地扎入沈溶月强撑的外壳,扎的她鲜血淋漓。

她挪动脚,从绿衣女子开始一个个行礼。

“见过唐夫人。”

“见过陈小姐”

……

不知到第几个,一个讥诮声音响起:“什么姐妹,她也配?”

“曦月,你叫来的这东西真是脏了我的眼!”

沈溶月僵在了原地,抬眼看着女子。

六年未见,她恍然认出,这竟是她曾经的闺中密友李弦。

苏曦月‘哎呀’一声,上前挽住李弦的手:“好妹妹,我给你赔罪。”

李弦厌烦道:“让她滚,看着心烦。”

“那怎么行?”苏曦月笑意盈盈。

“沈溶月,你既然让我的客人不高兴了,那便出去跪着请罪吧。”

======第3章======

“是。”沈溶月只能这么应。

她早知今日前来便是受辱,南宫擎送她来不就是为了给苏曦月出气?

只这一瞬,沈溶月却忍不住想:南宫擎让她来的那一刻,是否犹豫过半分?

沈溶月又望了一眼李弦。

往日密友,如今连见一眼都嫌恶心。

她无法责怪李弦,只因这一切,是她自作自受。

心口的刺痛难以抑制,沈溶月移开目光,僵着腿朝外走去。

跪在庭院中。

寒气透过青石浸透沈溶月全身。

上一次跪在冰凉青石上,还是六年前沈家抄家时。

那一晚火烧了半边天,沈家人被拖着压着跪在庭院里。

而母亲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不断说着:“七七,别怕,别怕……”

恍而至今,母亲已去六年。

无人会再护着她。

跪了一夜,第二日过午,晕倒的沈溶月才被送回琼花楼。

等她再次醒来,视线一片昏暗。

沈溶月动了动,膝盖一阵钻心的疼。

趴在床边的沈蝶睁开眼,惊喜道:“小姐,你终于醒了。”

沈溶月轻‘嗯’了声,看着一室冷清,却是下意识问:“他来过吗?”

沈蝶一怔,随即强压愤懑,满眼心疼:“摄政王……去了苏府。”

沈溶月失了神。

心口一阵疼,忍过了才回过神。

不再问那个人,她沉默着任由沈蝶替她涂上膏药。

伤口火辣辣的痛似乎都无足轻重。

又过了几日,南宫擎终于来了琼花楼。

他拿了上好的伤药“积云散”,亲手为沈溶月抹上。

“涂了这药,明日便会好。”南宫擎语气轻松。

见沈溶月直直看着他,他又说:“别怕,她出了这次气,今后便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一句说来平常的话。

却是伤她最深的刀。

沈溶月难以控制的红了眼,她看了他许久,张了口。

“多谢王爷。”

南宫擎微怔一瞬,随即将药放在一边,笑着道:“过两日,礼部侍郎黄柯会再来,他喜欢你的琴,你届时灌醉他问清楚邵将军之事。”

沈溶月没答应,反而问起另一件事:“阿擎,我弟弟这个月有给我寄信吗?”

南宫擎眼神微动。

随即若无其事开口:“岭南近来不太平,恐怕是要耽误些时日。”

“放心,我答应过你,不会有事的。”

他将沈溶月揽在怀中,诺言坚定极了。

待南宫擎走后,沈蝶冷着脸端来晚饭。

因为南宫擎讨厌小动物而被关起来的小白也被放了出来。

“喵喵”叫着,它用头蹭着失神地看着窗外的沈溶月。

等到残阳如血。

沈溶月才回了神。

将小白搂在怀里,暖烘烘的猫似乎才缓解了一分心口的冰凉。

她突然喃喃的问:“小蝶,爹要是知道我现在成为了这样的人,只怕会恨不得没生过我这个女儿吧……”

沈家忠君至诚,沈溶月现如今做的事,细数来,只怕件件大逆不道。

沈蝶望着她的眼神无比温柔心疼:“小姐,老爷不会怪你,他最疼你了。”

沈溶月勉强勾起唇,笑容里却盛满了悲哀。

几日后。

礼部侍郎黄柯果然又来听琴。

沈溶月打起精神,样样周到。

但奇怪的是,黄柯似乎并不沉溺琴音,甚至面对她的殷勤有些避之不及。

沈溶月正想着这次要无功而返,他突然屏退下人,下定决心般开口。

“沈小姐,其实……在下乃是奉友人所托,前来送一封遗书。”

黄柯低头取出一封信来。

信封发黄,沾染血污。

沈溶月心口莫名一攥,视线凝在信上。

“……谁的遗书?”她喉咙干涩。

带着血痕的信封被递到身前。

寥寥七字,字字戮心。

——“家姐亲启,弟沈铭。”

======第4章======

“阿姐,你收到信时,弟恐怕不在人世。

几位堂兄半途折陨,唯弟一人独存至岭南。

沈家从未欺君叛国,竟为人所害落得满门离散……岭南多毒障,弟弟近日也越发精神不振……

爹爹在时,总叫我要照顾姐姐,那时我不懂事,如今要走了才知道后悔。

我不怕死,可我走了,你和娘亲两个单薄女子该如何生存?

细细思量,竟胆寒至死也无法瞑目……

若真无再见之日,只望阿姐坚强,奉养母亲。

不孝子沈铭。

——奉安二十四年,绝笔。”

红烛低泪,黄柯坐立不安。

面前绝色女子已经枯坐许久。

花了六年,一步步调任至京城后他才知道,昔日好友的姐姐竟已沦落至烟花之地。

上次一见后他愧疚无比,思虑良久才再次前来。

本以为看见信后,沈溶月会痛哭失态,没成想竟如此平静……

沈溶月没有哭,她只是重复的读着信上每一个字,让每一个字在心底一刀刀刻着。

良久,她才问:“沈铭,他走的时候……痛苦吗?”

黄柯沉默着:“沈兄他……坚持了半年,血竭而死。”

沈溶月的唇抖了抖。

黄柯又道:“沈小姐,沈兄曾于我有大恩,在下不能让你再待在此处,今日便为你赎身。”

沈溶月抬起眼,眼中毫无波澜。

“我的身价,是白银万两,你付不起的。”

黄柯呆在当场。

沈溶月起身:“小蝶,送大人离开吧。”

……

送走黄柯,沈蝶担忧至极。

“小姐,你若想哭就哭出来吧……”

沈溶月越平静,她越不安。

沈溶月摇摇头,咽下喉间腥甜:“我真的没事。”

半夜,南宫擎果真来了。

他给沈溶月带了京中时下最流行的胭脂,笑意盈盈,心情很好的样子。

沈溶月坐在榻上,没有起身迎接。

南宫擎笑得温柔:“怎么傻坐着,在想什么?”

沈溶月一寸又一寸的扫着他熟悉的带笑眉眼,却只觉陌生至极。

“……想起很多以前的事。”

“什么事?”南宫擎笑容一顿。

沈溶月神色平静:“想起沈家抄家,我去求你,你说你无能为力;还有你前几日十里红妆,迎娶苏曦月……”

南宫擎脸上的笑一点点淡了下去。

“怎么突然想起这些了?”他淡淡开口打断。

沈溶月没有回答。

黯淡的烛光摇曳了几下,她又说:“奉安二十四年那个冬天,我娘没有熬过去,她死前一直在念着‘阿铭’、‘阿铭’……”

说着,沈溶月抬起眼望进南宫擎深黑的眼底。

“我以为她是太想他了,现在想来,会不会是她在那一刻见到了阿铭。”

“南宫擎,阿铭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要骗我?”

话落,满室死寂。

======第5章======

南宫擎才发现,她一张脸惨白得毫无血色,近乎鬼魅。

他想说些什么,又终是叹了口气。

“你何必去想那些已经过去的事。”

他声音轻柔,却如一把软剑,将沈溶月字字凌迟。

千刀万剐不过如此。

抑制不住的眼泪涌出眼眶。

南宫擎上前轻轻抱住沈溶月。

“沈溶月,沈铭的事我很抱歉没告诉你,可岭南与京城相隔千里,我知道消息已经晚了。”

“若我当时告诉你,也不过无济于事,反而让你平白伤心。”

他越说,她越冷。

冷得沈溶月浑身发抖。

过往的岁月在这一刻无法挽救的尽数倾塌。

沈溶月冷到骨子里,痛到心都被咀嚼。

“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将他好好安葬,每年也有人前去祭拜。”

南宫擎说的真心实意,温热的手轻轻抚着她长长的秀发,似在安抚着她。

“就算没了沈家,你还有我不是吗?”

沈溶月被笼罩在他的身躯中,她想逃,却无处可逃。

良久,她止住了眼泪。

声音沙哑的说了一句:“南宫擎,在你看来,我是不是蠢得可怜又可笑。”

南宫擎眼眸变沉。

他看向沈溶月干涸的眼睛,里面一片红色血丝。

又听到她说:“从冷宫到现在,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相信;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

“像我这样的傻子,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吧?”

沈溶月说着笑了,笑得无比难看。

“可就算是傻子,也能感觉到自己有没有被爱的,你把我留在身边,是因为我还有最后一点价值,是不是?”

南宫擎脸色骤然变得很难看。

他松开沈溶月,语气冰冷,带着一分威胁:“沈溶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沈溶月惨白着脸,平静的开口:“王爷若还记我一点情,就放我走吧,沈溶月感激涕零。”

一片冷寂。

南宫擎攥紧拳,面色难看至极。

那种有什么东西即将逃出他掌控的恼怒攥住了他的胸口。

眼神的狠厉不再遮掩,明明白白的显示出来。

他蓦地嗤笑一声:“七七,签了琼花楼的卖身契,你以为自己想走就能走?”

沈溶月瞳孔骤缩,呆呆望着他。

“你是沈家最后的血脉了,你若死了,沈家可就真绝了后。”

南宫擎毫不在意的说着残忍的话,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威胁道:“乖乖听话,否则你就该尝尝真正的伎子要怎么活了。”

冰冷夜风呼啸。

沈溶月胸口一阵钻心的痛,口中涌上一片腥甜。

“好啊,随你。”她不在意的抹去嘴角血丝。

南宫擎望着那丝血痕,手骤然一松。

可接着从沈溶月嘴角溢出的血好像怎么也止不住。

莫名的慌乱攥住南宫擎的心口,他下意识上前扶住沈溶月,厉声喊道:“来人,去传御医!”

……

天色未明。

“王爷,沈小姐怒结伤肝,痛络伤心,气血逆行才导致吐血不止。”

被人强行从家里带来的御医恭敬说着。

南宫擎一双眼阴戾得吓人。

半响才开口:“你去开方子。”

御医退下后,他走进房间。

坐在床边,他已经面色如常,声音也温柔起来。

“是我错了,不该说那些话,等你病好了,我派人请慈恩大师给你弟弟做一场法事……”

他说了很多,可沈溶月一言不发,甚至不看他一眼。

南宫擎止住话,又看了她几眼,终是不耐。

“我之后再来看你。”

说完,他转身离去。

身后,沈溶月睁大的眼中,眼泪慢慢滑入鬓角,很快消失不见。

三日后。

琼花楼掌事跪着禀报:“沈小姐不肯再接客……”

闻言,南宫擎脸色一沉,直赴琼花楼。

推开门,沈溶月只披了件外衣站于屋内,桌上放着两匣珠宝和一屉金元宝。

南宫擎扫了眼桌上金银,淡淡道:“这是何意?”

“七千两珠宝,三千两白银。”

沈溶月将它们推至南宫擎面前,缓缓跪下:“向摄政王赎我自由。”

======第6章======

南宫擎看着跪在身前的沈溶月,神色前所未有的冰冷。

半响,他突然说:“这就够了吗?”

沈溶月怔然看着他。

南宫擎嘴角勾起一抹笑,嘴里吐出的话却比冰更冷。

“这些年你的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我给的?沈家遭难时,若非我庇佑着,你早沦为供官家取乐的官妓,区区万两也敢向我要自由?”

一字一句,皆如银针刺进沈溶月的心,痛的她呼吸发窒。

沈溶月缓缓直起身子:“这些年,我替王爷从百官口中探取情报,收拢数十万黄金,难道王爷把这些都忘了?”

南宫擎默然无语。

僵凝片刻后。

南宫擎眉眼渐缓,他轻轻扶起沈溶月,声音亦如初识那般温柔。

“七七,若你替我做最后一件事,我们便互不相欠。”

沈溶月心一紧:“何事?”

“我要你,杀了皇帝南宫持。”

沈溶月瞳孔骤然一缩。

……

三日后。

“琼花楼花魁挂牌了!”

满城知道消息的男人都蠢蠢欲动,有资格进入琼花楼的更是早早预定了位置。

谁能做花魁的第一个男人,足够炫耀半年,特别是,当那个花魁还是前左相的掌上明珠之时。

入夜,酉时一刻。

琼花楼挂起花牌。

沈溶月穿着一身红衣,头上罩着盖头,被人打扮得精致无比,好似真是个新嫁娘一般。

她身边没有一个人,沈蝶也被掌事关了起来。

楼下的叫价声越来越高。

沈溶月闭着眼,她很想让自己别怕,但是事到临头,她才知道有多绝望。

——她被自己爱了十几年的人,当做一个物品在竞卖。

楼下的喊价声终于终结于一声天价:“一万两。”

“黄金。”

来人轻描淡写的将银票拍在桌上。

全场雅雀无声。

沈溶月被几个人抬着放在了马车上,一双熟悉的手递来一张包着几粒梨膏糖的手帕。

“只要他吃下这个,十二个时辰后你就自由了。”

南宫擎略带威胁的话语刺进沈溶月耳内,她攥紧手帕。

她知道,这些梨膏糖中都被放了时效十二个时辰的毒药。

迎着夜色,马车遥遥而去。

半个时辰后。

马车终于停下,沈溶月被放在了一处陌生的地方。

透过盖头下露出的红色地毯让她无比恐慌。

不知过了多久,沈溶月终于感到身体能开始动弹,喉咙可以发出声音。

她用尽全力想站起来。

这时,“吱呀”一声,门响了。

一个脚步声在沈溶月的恐惧中逼近。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眼前忽的一亮。

“七七。”

一个冷淡的声音喊着她几年都未听见的小名。

随着盖头被掀开,沈溶月抬头,眼底掠过丝诧然,从喉咙挤出两个字:“陛下。”

她没想到南宫持竟真的踏进南宫擎的陷阱,真的将自己“买”进宫内!

皇帝南宫持有着南宫家一贯的高鼻深目,俊美容颜。

他神情平淡,只在打量沈溶月红色嫁衣时,露出一个几不可闻的嘲讽微笑。

沈溶月面色越发苍白。

如果说这世上除了南宫擎之外,她还有不想再见的人,就是南宫持。

这个与她自幼订婚,却因为她对南宫擎的一往情深而主动退婚的男人。

南宫持淡淡开口:“你现在看起来倒真像是新娘似的。”

沈溶月心口一攥,无力垂下眼。

南宫持却伸手将她的下巴强行抬起,直直望进沈溶月眼底。

“南宫擎倒是挺会包装商品的,也是,毕竟是前任左相之女,花了朕万两黄金。”

南宫持声音冷淡,却是字字似刀。

一刀刀戳入沈溶月心口,戳地鲜血淋漓。

有时候,你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清醒。

可非得另一个人再说一遍,你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可笑。

南宫持摇头轻叹:“虽然朕知道你会蠢得被他耍的团团转,但也没猜到他会这么无情,将你利用得干干净净后还要大赚一笔。”

他有力的手指抚上沈溶月的红唇。

“七七,告诉朕,你后悔了吗?”

无法控制的眼泪顺着沈溶月的脸颊沾湿南宫持的手指。

南宫持猝然松开她。

沈溶月的眼中含着几乎喷薄而出的哀痛悲愤,喉间的哭喊被堵住,比哭更绝望。

南宫持看着这样她,黑沉的眼如同深渊。

半响,他伸手捂住她的眼。

接着,一把将她的腰带抽出。

======第7章======

眼前一片黑暗,沈溶月无法控制的浑身颤抖。

这一瞬,害怕几乎压过了悲伤。

感到身上衣物正在离她而去,她紧紧闭着眼,又感觉到自己被放在了床上。

男人异常的温度靠近,她死死咬着唇,连唇被咬出了血都没有察觉。

身上男人的手又按住了她的唇,这一次很轻,沈溶月浑身一抖。

感受到身下纤弱的身躯的抗拒,南宫持暗了眼眸。

他随即冷冷道:“你放心,我不会碰你,朕还没兴趣去睡一个被南宫擎弄脏的女人。”

话落,沈溶月被遮蔽的眼前一亮,她看着南宫持从她身上抽身离去。

明明暗暗的烛火照出南宫持和南宫擎相似的眉眼。

沈溶月白着脸仓皇低头,从地上捡起衣物裹在不着一物的身上。

南宫持看着她,气势越发冰冷。

忽然间,几粒梨膏糖从她的外袍滚落了出来。

沈溶月一怔,急忙要去捡。

南宫持却先她一步捡了一颗,身上冰冷的气势竟然缓了下来:“你怎么还爱吃这种东西?”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送给沈溶月的吃食。

“陛下见笑。”沈溶月努力镇定,匆忙将散落的梨膏糖拾起。

她告诉自己,南宫持是皇帝,饮食皆要验过才入口,他不会吃这颗糖。

下一刻,就见南宫持抬手就要将梨膏糖放入口中。

“不行!”沈溶月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扑上前将那糖打落!

糖块落地,一时一片寂静。

偌大宫殿,只有明烛偶尔燃烧的声音。

看着掉落的梨膏糖,南宫持似是有所察觉。

他看着脸色惨白的沈溶月,半响闭了闭眼,哑声问:“七七,我只问你这一次,你想走,还是想留?”

沈溶月愣住,半晌才开口唤了声:“阿持。”

她嗓音干哑,像小时候那样的唤着他的名。

被叫的人出神一瞬。

却听她说:“我不能留下来。”

南宫持攥紧指尖,看了她许久,最终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次日一早,沈溶月被马车送回琼花楼。

回到房间,她看见南宫擎端坐在内,看起来等了她好一会了。

沈溶月没有行礼,淡淡道:“他已经吃了。”

南宫擎却没有那种夙愿得报的开心,只是起身上前,修长的食指碾上她红色口脂消失殆尽的唇。

轻轻笑道:“没想到南宫持竟真算个情种,连你这破败身子都不嫌弃。”

沈溶月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好像被尖刀又狠狠剜了一下。

疼得她又清醒了几分。

“我这破败身子,如何能玷污陛下。”沈溶月淡淡回,眉眼间一片萧瑟。

“请王爷遵守约定,放我离去。”

南宫擎唇角笑容变冷,他猛地钳住沈溶月的下巴。

“啊……”沈溶月忍不住痛呼出声,可眼中坚决却半分未变。

终于,南宫擎像触碰到什么脏东西般甩开手:“你要走,我便成全你。”

他从怀中拿出两张卖身契放在桌上。

一张写着沈溶月,而另一张,写着沈蝶。

在沈溶月惊骇的目光中,他柔声道:“万两银子只够赎一人,你准备赎谁呢?”

======第8章======

“这个叫沈蝶的小丫鬟,倒有几分姿色,等你一去,便把她的牌子挂上好了。”

看着南宫擎嘴角兴味的笑,沈溶月呼吸发窒。

她恍然觉得,自己从没真正看清过南宫擎。

他远比她想的更加无情无义。

许久,沈溶月微颤的手缓缓拿起沈蝶的卖身契。

“我留下。”三个字,似乎已经耗尽了她毕生的心力。

南宫擎却还不肯放过她,朝门外喊了一声:“来人。”

掌事应声而入。

在沈溶月愕然的目光下,他一字字道:“李大人一直倾慕沈小姐,告诉他,本王明日便将沈小姐送给他。”

话落,南宫擎拿起桌上沈溶月的卖身契,头也不回地离开。

门外的风吹得沈溶月如置冰窟。

日头一点点西斜。

她眼中眸光一寸寸也暗去。

许久,她叹息一声,从袖中拿出梨膏糖,伴着满室黑暗,一粒粒将梨膏糖吃尽。

……

沈蝶很快被放了回来。

等沈溶月将能离开琼花楼的事说了出来,沈蝶又惊又喜,竟哭了出来。

沈溶月唇边笑容温柔:“傻丫头,你哭什么?”

沈蝶抹了把泪:“奴婢替小姐高兴,以后小姐再也不用受委屈了。”

“是啊,再也不用……”她声音渐隐,看着沈蝶忙不迭地收拾东西。

等她收拾好,沈溶月又将父母弟弟的牌位装好递给她。

神色如常的吩咐道:“我还有最后一件事得和摄政王了了,你先去城外的驿站等我,我后日便去。”7

沈蝶当即回绝,说什么都要一起走,只等沈溶月斥了一声才不情愿地离开。

看着沈蝶离去的背影,沈溶月终于露出一个真心的笑,一点眼泪浮上眼眶,又被她生生压下。

这一别,虽是生死之隔,至少她把沈蝶干干净净的送出去了。

忽然,小白蹭到沈溶月脚边,喵喵叫着。

沈溶月俯身将它抱起,微颤的手一遍遍轻抚:“沈蝶走了,你也去吧……”

若可以,她来生愿做只猫,不知情爱,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沈溶月解下小白脖子上的铃铛后将其放在窗台,柔声道:“去吧。”

小白不知其意,但猫天性如此,很快便跃上屋檐,消失在她的视线。

这一瞬,孤寂如山洪袭来,压得沈溶月险些瘫倒。

她强忍心口的钝痛,缓缓合上窗。

另一边,沈蝶背着包袱下了楼,正巧撞上掌事。

“呦,这是要走?”他问了句。

沈蝶低着头绕过他要走,可又听他戏谑:“你这奴才倒也好命,还能让主子用自己换你自由。”

沈蝶步伐一滞:“你说什么?”

掌事嘻嘻笑道:“你不知道?沈小姐用所有积蓄把你赎出去,她以后便要用身子接客了。”

这话如雷在沈蝶耳畔炸响,让她脑子一片空白:“你胡说!”

“长安多少人馋她这位花魁,头一个便是皇商李大人,明儿一早,沈小姐就要去李府伺候他!”

掌事笑声远去,沈蝶直直僵在原地,脸色惨白。

当夜。

沈溶月辗转难眠,彼时距她服下毒药已过去六个时辰。

直至三更,她才勉强睡去。

朦胧中,她看见早该出城的沈蝶推门而入,轻轻坐在床畔。

沈溶月愕然,想唤她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丝声音,连身体也动弹不得。

沈蝶细细替她捻着被角,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小姐,我们一起长大,入这地时,咱们便说生死都在一起,小姐怎能将我撇下呢?”

闻言,沈溶月悲从中来。

她怎忍心撇下沈蝶,只是她已无路可走,能做的唯有护她周全。

沈蝶红着眼继续说:“当年我险些冻死在外,是小姐将我带回府,给我吃穿,教我读书写字,这分恩情我至死不能忘,如今,也是时候报恩了。”

说着,她缓缓起身:“往后沈蝶不在身边,小姐要照顾好自己,莫再受委屈……”

沈蝶渐远的声音让沈溶月心一抽。

她拼命地想叫出声,想伸出手,企图让阻止那背影的消失!

可任凭她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那窒息的束缚感。

一道惊雷划过蒙蒙亮的天,床上的沈溶月惊坐而起。

“小蝶!”

她喘着气,环顾着空寂的房间,冷汗一滴滴划过苍白的脸。

没等沈溶月细想刚刚的梦魇,她忽然一阵心悸,胸口随即剧痛,一股甜腥从喉咙涌出。

她身子一歪,猛地吐出一大口黑血。

痛意让沈溶月清醒了几分,也听到屋外的喧嚣。

不知为何,一种剧烈的不安浮上她的心,更驱使着她艰难下床,捂着剧痛的胸口踉跄走了出去。

朦胧天光中,琼花楼正厅站满了人。

顺着他们惊惧的视线望去,沈溶月看见一个瘦弱的身躯悬挂在房梁上。

又是一道惊雷,照亮了那人惨白的脸。

那是……沈蝶!

======第9章======

沈溶月整个人僵在原地,这一刹,她的心好似被尖刀狠狠戳入心口,四肢百骸都凉透了。

“小姐,珍重。”

她好像听见了沈蝶清脆的声音,这一声后便再无声息。

几个小厮将沈蝶放下来,谁知刚抬起来,沈溶月就疯了似的冲上来抢走沈蝶。

她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得将沈蝶紧紧抱在怀里。

“小蝶醒醒,我们还要回家呢……”

沈溶月用脸颊贴着沈蝶冰冷的额头,试图用自己的身体去暖她已经僵冷的身躯。

可早已无济于事。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吊死了?”

“嘘,昨儿个我看她跟掌事说了几句话,之后便躲在角落哭了大半天……”

听着旁人不住窃窃私语,沈溶月如被雷击般。

掌事……南宫擎!?

忽然,不知谁叫了声“王爷来了”,众人立刻惶惶跪下。

沈溶月抬眼,看着南宫擎。

昏暗天光下,他嘴角的笑看起来好似地狱中的恶鬼一般。

沈溶月眼里染着血红,嘶声发问:“是你吗?”

南宫擎怔住。

沈溶月抬起染血般的双眸:“是你让人告诉小蝶我要留在琼花楼的事吗?”

南宫擎眉目紧拧,瞥了眼不敢言语的掌事。

而他的迟疑如滚水灌入沈溶月的心,痛的她全身发颤:“我已经对你言听计从,可你为什么连小蝶都不放过?!”

看着沈溶月满是泪的眼中再也没了曾经的爱意,只剩下恨意和哀痛,南宫擎的心忽然空了一块。

他握了握拳,冷声道:“不过一个奴才,死了便死了,给你重新派个丫鬟便是。”

“我谁也不要!”

她只要她的小蝶!要那个和她相依为命,如同亲人的小蝶!

沈溶月从没这么恨南宫擎:“你既杀了她,为何不干脆也杀了我?”

“够了!”南宫擎倏然冷喝一声,“来人,把那奴才扔去乱葬岗。”

话落,几个小厮上前,就要从沈溶月怀中扯出沈蝶尸身。

“不!不要!”

沈溶月死死抱住沈蝶,不肯放手。

但终敌不过小厮们的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沈蝶抬走。4

“放开我!”

她拼命挣扎。

下一瞬,视线便被一抹欣长身影挡住。

南宫擎眉目如冰:“带沈小姐回房梳妆,别让李大人久等。”

短短一句,似是抽空了沈溶月三魂七魄。

她不再挣扎,如提线木偶般被拖进房。

南宫擎看着她的背影,脸色却难看到极点。

房内,梳妆镜前。

丫鬟正帮沈溶月上妆,忽然间,一滴血落在胭脂盒内。

她抬起头,见一行血泪顺着沈溶月麻木的脸上划落。

丫鬟不敢多言,只能用粉盖住泪痕。

天已大亮,妆容精致的沈溶月被丫鬟带下楼。

一顶红花轿停在门口。

沈溶月看着站在轿旁的南宫擎,沉默不语。

擦肩过时,她缓缓开口:“南宫擎,十六年前遇见你,是我的劫。”

“现在,我们两不相欠。”

南宫擎顿了顿,想说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

就这么看着沈溶月上了轿。

风雪中,轿子往李府而去。

南宫擎攥紧手,试图压下胸口莫名的抽痛。

轿内,沈溶月嘴角鲜血涌出,染红了雪白衣襟。

距她服下掺毒的梨膏糖,大约快到十二个时辰了吧。

沈溶月掀起轿帘,看着茫茫大雪,天地间一片苍凉。

人间二十二载,半生心酸与身不由己,所有情爱都不过大梦一场。

不过还好,很快,她便能和家人团聚。

小蝶,黄泉路上,你走慢点,姐姐很快就来陪你……

雪越下越大,仿佛要将万物掩盖。

……

琼花楼。

南宫擎一杯杯喝着酒。

他不是好酒之人,可眼下只有酒能压下他烦乱的心。

这时,门被敲响。

给沈溶月梳妆的丫鬟进来,将一枚玉佩递上:“王爷,沈小姐说等她走后,让奴婢把这个交给您。”

南宫擎抬眼望去,眸光一震。

这玉佩怎么会在沈溶月那里?他明明在十六年前送给了苏曦月!

当年,他母妃失宠,他也被锁紧冷宫。

若不是曦月隔着宫门给他送的吃食,他早就饿死在冷宫,哪来今日的南宫擎。

这玉佩是他母妃的遗物,是九岁的他最珍贵的东西……

恍然间,沈溶月那句“十六年前遇见你,是我的劫”在南宫擎耳畔再次回响。

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勒紧了他的心脏。

“来人!”

南宫擎倏然起身:“去把沈溶月带回来!”

话音刚落,掌事急匆匆跑进来:“王爷,沈小姐逃跑了!”

闻言,南宫擎脸色大变:“马上派人去找!”

说着,他大步跨了出去,心头的疑虑和不安也被愤怒掩盖。

然侍卫搜遍了整个长安城,都不见沈溶月。

南宫擎面色铁青。

沈家已无人,她能去哪儿?

忽然,他想起沈家的祖坟!

南宫擎抛下侍卫,立即翻身上马,朝城外驰骋而去。

赶到沈家祖坟,南宫擎一眼望去却只有被雪覆盖的黑色石碑,不见沈溶月人影。

忽然,几声猫叫让南宫擎心头一震。

他循声望去,在距沈家祖坟几丈处,一只眼熟的白猫正用爪子扒着一个隆起的雪堆。

浓烈的不安袭上南宫擎的心。

他冲上前,魔怔般徒手去拨雪堆。

白色的雪下,竟是红雪。

南宫擎瞬觉喉咙被死死扼住,他下意识抚开红雪。

在小白凄厉的猫叫声中,沈溶月青白的脸赫然出现在南宫擎眼底。

======第10章======

几乎是瞬间,山洪倾倒般慌乱席卷南宫擎全身,一寸寸啃噬着他的力气。

伴着猫的哀嚎,他用力扒开沈溶月身上厚厚的雪,脱下披风将她裹住抱起。

寒风中,马蹄踏着雪朝长安城飞驰。

“驾——!”

南宫擎怀抱着沈溶月,眉眼间满是藏不住的紧张和慌乱。

他不敢细看怀中人,甚至不敢去想她是不是已经没了呼吸,仿佛只要一看一想,她就再也回不来一般。

再想起两个时辰前沈溶月上轿前的那些话,南宫擎咬牙收紧双臂。

什么互不相欠,不可能!

摄政王府。

随着南宫擎抱着沈溶月回府,丫鬟小厮们一下忙了起来。

南宫擎将沈溶月轻轻放在床上,盖上被褥。

丫鬟们端来火盆和热水,一步一行皆比以往更加谨慎。

南宫擎从丫鬟手中夺过帕子,一点点拭去沈溶月脸上干涸的血。

他沉声唤了几声“沈溶月”,然沈溶月双眼紧闭,毫无血色的脸没有半分生气。

南宫擎心头一颤,捏着帕子的手背青筋凸起,似是在强压着情绪。

没一会儿,太医匆匆赶来。1

搭脉时,见太医面色难看地摇着头,南宫擎狭眸微眯:“救不了?”

极具威胁的语气吓得老太医面色一白,连忙跪地:“回王爷,这位姑娘此前服食过断肠草,加之寒气入体,恐难救回,但请王爷宽心,下官必拼尽毕生所学,保住姑娘性命。”

因着这番话,南宫擎整个人都怔住了。

断肠草?

那不是掺在梨膏糖里的毒药吗?

他看向沈溶月,黑眸间翻涌起怀疑和一丝从未过的妒恨。

她是不愿伤害南宫持,还是宁死也要和自己互不相欠?亦或是两者都有?

当夜,王府烛火长燃。

南宫擎将药一勺勺喂进沈溶月嘴里,却又被吐了一半出来。

忽然间,沈溶月苍白的唇颤了颤,一声的“冷”如刚出生的小猫般微弱。

南宫擎眉目一拧,立即放下药,脱下外衣后躺到床上,将瑟瑟发抖的人拥入怀内。

不知为何,他觉得沈溶月瘦了好多。

本就纤瘦的身躯脆弱的如瓷器,轻轻一碰似乎都会出现裂缝。

“好冷……”

沈溶月无意识地呢喃着,仿佛梦中都置身在冰天雪地里。

南宫擎冷凝的眉眼和软几分,脸颊贴着沈溶月的黑发,哄孩子似的轻拍着她的后背。

一连几日,南宫擎衣不解带地在床边照顾着,见沈溶月的脸有了些血色才松口气。

冬雾朦胧,屋内炭火正旺。

床上的沈溶月缓缓睁开眼,朦胧的视线久久才清晰。

窗幔上的流苏慢慢晃动,一股浓烈的苦药味在她口鼻中四散。

她强撑着坐起身,只觉浑身发软,连一点多余的力气都没有。

沈溶月环顾着陌生且华贵的房间,微红的双眼满是疑惑。

她还活着吗?

她记得自己趁轿夫休息时逃了,撑着最后一口气想去沈家祖墓前磕头谢罪,可最后倒在了半路……

沈溶月揉着昏沉的头,缓了好半天才艰难下床,踉跄着走向门口拉开房门。

下一瞬,便被外头贴着囍字的红灯笼和红绸刺痛了眼。

门口的丫鬟见她醒了,惊讶后不免叹了口气:“姑娘,你可算醒了。”

沈溶月哑声问:“这是哪儿?”

丫鬟回道:“摄政王府啊。”

闻言,沈溶月呼吸一滞,视线不由再次落在那片喜色中:“那这些是……”

丫鬟笑了笑:“今天王爷要和左相千金成亲!”

======第11章======

丫鬟的话如雷在沈溶月耳畔轰响。

南宫擎把她就回来,就是要让她亲眼看到他和苏曦月双宿双栖吗?

为什么?为什么到死都摆脱不了那个地狱般的男人?

沈溶月顿觉胸口绞痛难忍,双腿也失去了站立的力气,整个人顺着门框滑落倒地。

丫鬟大惊失色:“姑娘!”

王府外。

才从顺天府回来的南宫擎看见王府喜绸高挂,脸色一沉:“这是怎么回事?”

总管拱手道:“方才有公公来传口谕,皇上得知您向相府小姐提了亲,命礼部着办婚事。”

话音刚落,南宫擎便吐出两字:“撤了。”

闻言,总管一噎。

虽说南宫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可到底在皇上之下,撤了这些不是明摆着打皇上脸吗?

总管硬着头皮开口:“王爷,礼部一会儿还会来人,若是被他们看见后传到皇上耳朵里,怕是……”

还未说完,他便被南宫擎冰刃般的眼神吓的住了嘴。

“王总管,你现在差事当得是越发好了,连眼前正经主子的话不听了。”2

听了这话,总管吓得噗通跪在地上,冷汗如雨:“奴才不敢。”

南宫擎哼了一声,径直回了房。

将近七日了,沈溶月也该醒了。

屋内弥漫着苦涩的药味,沈溶月坐在床上,对丫鬟喂来的药熟视无睹。

南宫擎跨进房,见沈溶月醒了,眸色微微一亮,高悬几日的心也放下了几分。

丫鬟端着药碗行了个礼,满脸愁色:“王爷,奴婢怎么劝,姑娘就是不肯吃药。”

南宫擎蹙了蹙眉,接过药:“下去吧。”

丫鬟应声退下。

南宫擎上前坐到床边,舀了勺药送到沈溶月嘴前:“张嘴。”

然而沈溶月犹如石像,盯着窗幔一动不动。

刻意的忽略挑动着南宫擎的耐心,他嗓音冷硬了几分:“我再说一遍,张嘴。”

沈溶月目光闪了闪,终于将视线放在他身上:“若是毒药,我便喝了。”

闻言,南宫擎眼底立刻升起抹愠色:“沈溶月!”

不同于以往的悲戚,沈溶月神情淡然,仿佛外界一切都与她无关。

南宫擎将药碗重重置于椅上:“你既说要和我互不相欠,而我用了无数珍贵药材才救回你这条命,现在你如何跟我互不相欠?”

他凝着沈溶月的脸,一种说不出的沉闷感压在胸口。

这番话刺在沈溶月心上,让她觉得荒唐又悲哀。

南宫擎总是这样,把自己以为的好强压在她身上,可那些好,每一份都带像刀,锋利无比。

她何须他救,又何须要这条多余的命。

沈溶月阖上眼,转头不再多言。

见她如此,南宫擎顿觉一拳打在棉花上,恼意也因为对方苍白的病容而化为无奈。

他叹了口气,伸手将人揽入怀中:“你恼我恨我都行,养好身体再说。”

温柔的口吻让沈溶月心绪一乱,却又很快清醒过来。

当初她就是因为沉溺在南宫擎虚假的温柔中,才让自己落得今天这般地步,甚至害死了沈蝶。

想到被拖去乱葬岗的沈蝶,沈溶月用力推开南宫擎。

看着他错愕的双眼,她语气平静:“南宫擎,你把我留在这儿,不怕我杀了你吗?”

======第12章======

沈溶月的声音很轻,却如重石一颗颗砸在南宫擎心上。

她向来温柔沉静的,从没说过什么重话,如今这句带着恨的玩笑话让人不禁背脊一凉。

南宫擎重新端起药碗,混不在意:“若我死了,自然是要带着你去的。”

他舀了勺药,带了几分强硬喂进沈溶月嘴里:“在此之前,你先得把身体养好才杀的了我。”

沈溶月看着南宫擎,只觉嘴中的苦涩正在往心底渗。

她已经不知道对他到底是爱还是恨。

因为年少的悸动,在家破人亡时选择相信他,以致今天这般狼狈孤独。

她更不明白,当年连落花都会怜惜的少年为什么会变得这么狠心无情。

药吃完后,沈溶月便躺下背过身,不愿再说话。

南宫擎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替她捻了捻被角后离开。

听着渐远的脚步声,沈溶月眼眶不觉泛热。

没一会儿,疲倦携着困意而来。

梦中,沈溶月恍若回到了六岁进宫面圣那日。8

因为和引路的宫人走散,她误入冷宫,听见一面宫墙后有人在吟“可怜妖艳正当时,刚被狂风一夜吹”。

透过墙缝,沈溶月看见一个少年蹲在破败的宫院中,轻轻将落花拾起拢在掌心……

书房。

南宫擎坐在榻上,眉目紧拧地看着桌上的玉佩。

原本想等沈溶月醒了后细问这玉佩的事,可现在的她俨然是不会说的。

这时,一小厮来传话:“王爷,右相府苏小姐求见。”

闻言,南宫擎眼神沉了沉:“知道了。”

话落,他将玉佩收于绣内,起身往前厅去了。

茶香冉冉,雪已停歇。

苏曦月端坐在椅子上,娇俏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忿。

才听总管说南宫擎命人撤去红绸囍字,她心头便有了不快。

可转念一想,南宫擎已经大张旗鼓的向自己提了亲,且他居然连皇上的脸面都不给,可知这朝内外,还有谁敢得罪他。

想到以后自己要当摄政王的正妃,苏曦月挺直了背,不觉露出几分女主人的傲然。

听着沉稳的脚步,她连忙起身,如妻子般迎接着夫君。

南宫擎一来,便见苏曦月浅浅行礼,举手投足间满是贤淑。

“曦月知道王爷朝务忙碌,只是多日不见,曦月惦记着……”

说到这儿,她红了脸,更添了丝娇媚。

然南宫擎无心欣赏,稳稳落座后便道:“本王这几日的确很忙,只是闲暇之余,总是还会想起十六年前在冷宫,你与本王隔着宫墙说话的事。”

闻言,苏曦月一僵。

丫鬟端来茶,南宫擎端起抿了一口:“当年你从御膳房偷拿了芙蓉糕,从墙缝塞给本王,还安慰本王别因为母妃离世而伤心,你说人活在世,生老病死皆有定数,可还记得?”

苏曦月敛去慌乱,含着温柔的笑走到南宫擎身旁:“记得,若当年不成相遇,如今我与王爷也不会有这段姻缘。”

南宫擎眸中眼底闪过抹寒光,面目却仍旧柔和:“对了,咱们最后一次说话时,本王给了你枚玉佩,那是母妃留给本王的遗物,如今我们要成亲了,我自该带着它去祭拜母妃。”

说着,南宫擎放下茶盏,语气间锋芒乍现:“曦月,玉佩今在何处?”

听了这话,苏曦月脸刷的惨白。

======第13章======

随着南宫擎的话落音,前厅顷刻陷入一片死寂。

苏曦月绞着帕子的手紧紧攥着,只觉后脊冷热交替。

在南宫擎冷凝的目光下,她立刻后退几步跪下,双眼含泪:“曦月无能,还请王爷恕罪。”

南宫擎凤眸微眯:“何出此言?”

苏曦月抽泣着:“那日我回府后,在后园碰上了我的三个庶妹,她们向来娇蛮,我手里什么宝贝都要拿去瞧瞧……”

说到这儿,她泪如雨下:“王爷赠予我的玉佩被她们抢了去后不慎摔碎,我怕王爷知道了怪罪,才一直没有说。”

听着这番话,南宫擎低眉轻蔑一笑。

他头一回觉着这相府千金有几分做细作的潜质,若非手中有玉,恐怕正要被她骗过了。

南宫擎抬了抬手,候在一旁的丫鬟便上前将苏曦月搀起。

“玉是死的,人是活的,本王怎么会怪你。”

他站起身,语气淡淡:“你先回去,改日本王再去看你。”

换做往日,苏曦月恨不能黏在南宫擎身旁,但此刻她只想快些离开,生怕他再问什么。

苏曦月行了礼,便由领着丫鬟走了。

看着苏曦月的背影,南宫擎面色骤冷。

对右相府,他的确太温和了。1

苏曦月跟着丫鬟快要到府门外时,听见一旁扫雪的两个丫鬟闲聊着什么。

“哎,你说王爷会不会娶那姑娘做侧妃啊?”

“侧妃?她可是琼花楼的花魁,做妾都抬举了。”

“可你见王爷对哪个女子这样过,日日夜夜在床边照顾着,喂水喂药……”

琼花楼的花魁?

苏曦月脸色一怔,难道是沈溶月?她在王府?

未时。

才醒不久的沈溶月坐在屋檐下,遥望着沈家祖墓的方向发愣。

丫鬟芳云给她披上件披风,好心提醒:“姑娘病还没好,外头又是风又是雪的,还是进屋吧。”

沈溶月道了声谢,没有动作。

芳云又端来一碟枣泥糕:“姑娘一整日都没吃东西,还是吃些吧。”

然而沈溶月终是摇摇头。

四周的红灯笼和红绸撤去后,反倒更像个牢笼,将她死死困在其中。

芳云正要再劝几句,便见南宫擎从外头进来。

她行了礼,捧着山药糕看了眼沈溶月,无奈摇摇头。

南宫擎抬抬头,让芳云退下便将沈溶月打横抱起。

沈溶月眼神一紧,蹬着双腿挣扎:“你干什么?放我下去!”

南宫擎非但没放手,反而将她往怀里拢紧了几分:“不想摔下去就乖点。”

说着,转步便往房里走去。

沈溶月气红了眼,猛地朝南宫擎脖之咬去,尖锐的疼痛让他闷哼了一声,但步伐仍旧稳健。

等将怀里的人放在床上,疼痛才消减了一分。

南宫擎抚着脖子渗着血的牙印,冷然笑道:“你怎么跟那只猫一样。”

沈溶月凝着他,不只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愤怒,双肩微微发颤:“让我走,我不要待在这里。”

现在的她,无时无刻受着过去的折磨。

仿佛只要看见南宫擎,就能想起这六年来沦落的屈辱。

或许是从未在沈溶月眼中见过那般深刻的抗拒,南宫擎心像是被一只手揪住似的:“我吩咐的事你还没做,往哪儿走?”

闻言,沈溶月眸光一暗。

他还是要利用自己,哪怕她已经在鬼门关走过一遭了……

就在南宫擎以为沈溶月平静下来时,她突然起身,抓起桌上的剪子朝自己的脸划去!

======第14章======

“沈溶月!”

南宫擎惊呵,立刻打落沈溶月手中的剪子。

“碰”的一声,剪子掉在她的脚前。

南宫擎猛地攥住沈溶月的手腕,怒意烧红了眼角:“你疯了吗!?”

沈溶月抬起通红的双眼,苍白一笑:“我早该在琼花楼这么做,没了这张脸,王爷又怎么会‘重用’我。”

讽刺又自嘲般的语气像针扎着南宫擎的心,他几欲问十六年前的事,可每当看到沈溶月黯淡的眼神,所有话都哽在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两人无言对视着,最后终是南宫擎败下阵来。

他放开手,唤了丫鬟将屋子里所有利器收走,又命人传了午膳。

然而沈溶月故意赌气般坐在床上,对桌上的饭菜视而不见。

自打她醒过来,除了药,便只吃过一碗粥,整个人也瘦了一圈。

“你是要跟我玩绝食吗?”南宫擎只觉额间的青筋在跳。

沈溶月躺下背过身,扔出一句:“我累了。”

南宫擎才觉自己拿现在的她根本束手无策,哪怕要像从前那般心狠离去,却总有什么东西束缚着。

良久,南宫擎才沉着脸甩袖而去。5

在外头候着的芳云见他走了,才敢进屋。

看桌上的饭菜纹丝未动,沈溶月又歪在床上不动弹,便知方才两人又拌嘴了。

芳云叹了口气,走到床边给沈溶月又盖了床被褥:“姑娘何必去顶撞王爷,这不是平白给自己罪受吗?”

沈溶月不言,揪着被角的手缓缓收紧。

她与南宫擎的恩怨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她也不指望旁人理解。

如今活着,她只想逃离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牢笼。

这时,芳云又说:“其实王爷还是很在意姑娘的,姑娘昏迷不醒那几日,他日夜守在这儿,把眼睛都熬红了。”

说着,她语气间多了分笑意:“奴婢在王府这么多年,还从没见王爷对一个女子这样上心,就连苏小姐,他也不曾这般体贴对待过。”

听着这些话,沈溶月心绪一动。

她不是没受过南宫擎的温柔,却从未听别人这样提起……

沈溶月阖上眼,不愿再想。

一连两日,沈溶月一口饭都没吃,无论丫鬟们怎么劝,她就是不肯入口。

南宫擎闻讯过来时,沈溶月躺在床上,微凹的脸颊苍白如雪,眼下乌青,呼吸也轻的像是感受不到一般,整个人仿佛只剩下一口气。

“你到底要干什么?”

南宫擎声音冷硬,然眉眼间是藏不住的焦急。

沈溶月半眯着眼,意识仿佛游离在千里之外。

见她不应,南宫擎慌忙上前抚住那雪白的脸。

刺骨的冰冷像荆棘扎在他的掌心,让他心一紧:“去叫太医!”

芳云点点头,匆匆转身去叫太医。

“阿铭,阿铭……”

模糊的梦呓从沈溶月干裂的嘴唇轻轻溢出。

南宫擎微皱的眸子颤了颤,唇线紧绷。

他从不知道沈溶月还有这么倔强的一面,为了离开,一再用性命去拼。

昏沉中,沈溶月只觉有个熟悉的身影坐在身旁,她抬起无力的手,拼命抓住那人的袖口。

“爹,七七要回家……”

眼泪顺着沈溶月的眼尾滑落,无助的哭腔揪的南宫擎心猛地一抽。

看着攥着只觉袖口的小手,他喉间发紧:“等你好了以后,我带你回家。”

======第15章======

次日。

右相府,后园。

苏曦月坐在亭内,怀抱着手炉赏雪,明艳的脸上带着违和的妒恨。

那几日南宫擎连她面都不见,再想起在王府的沈溶月,心头更有不甘与愤恨。

她不信,自己堂堂相府千金,还比不过一个的娼妓。

这时,贴身丫鬟灵芝一脸急色跑了来:“小姐!不好了!王府的人送退婚书来了!”

听了这话,苏曦月噌的起身,满脸不可置信:“退婚书?”

待她赶去前厅,王府的人早已离开,只剩一脸愁容的右相。

看着桌上的退婚书,苏曦月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爹,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王爷为何要退婚?”

右相脸色难看:“这倒要问你,昨儿你去王府找王爷,到底说了什么惹他不快的话。”

苏曦月哑口无言。

她不由想起那日南宫擎突然提起玉佩的事,且沈溶月在王府,他莫不是知道十六年前同他相遇的人是沈溶月,并未自己?

想到这儿,苏曦月面色一白,却又更添了对沈溶月的恼恨。

她揪着帕子的手缓缓收紧,眼底浮起一抹狠毒。

几日后,王府。

南宫擎进房时,沈溶月正在用午膳。

一旁伺候的芳云行了礼自觉退了出去。

见南宫擎坐下,沈溶月抓着筷子的手一滞:“我已经好全了,何时让我走?”

闻言,南宫擎眉目一拧。

好像除了这事,沈溶月就不会同他说其他的了。

南宫擎压下心头的不满,拾起筷子加了块鱼肉放进沈溶月碗中:“太医说你余毒未清,还需调养数月。”

听了这话,沈溶月顿时没了胃口。

若非南宫擎答应等她好了便准她离开,她宁可饿死在这儿。

可自己怎忘了他也曾背信弃义地欺骗自己。

沈溶月“砰”的一声将碗放下,背过身不愿多看身边人一眼。

南宫擎破天荒地没有生气,反而温声道:“沈蝶我已经命人安葬在沈家祖墓旁,以后你也不必回琼花楼,另外……”

他看着沈溶月的背影,脑海中不觉想起十六年前女孩那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

“我已经退婚了。”

沈溶月愣了瞬,并未言语。

她铁了心要走,其他都与自己无干。

见沈溶月没有半点反应,南宫擎心顿时堵得慌。

比起沈溶月对自己落泪生气,她的无视更让他无措。

就在南宫擎准备问玉佩的事时,一小厮来回话:“王爷,宫里来人传信儿请您进宫面圣。”

南宫擎放下筷子:“知道了。”

话落,他看了眼沈溶月:“等我回来。”

听着远去的脚步声,沈溶月紧绷的思绪才放松下来,她低下头,眼中浮起万千情绪。

南宫擎说这么多,唯有沈蝶入土为安能让她安心。

良久,沈溶月才仰起头环顾自己住了将一个月的房间。

这里富丽堂皇,远比琼花楼尊贵,可束缚感又胜过后者千倍。

想起方才南宫擎温柔的声音,她眼眶不觉一涩。

若他们生在平凡人家,是不是就不必争权夺利,是不是能安安稳稳地相守一生……

这时,门外一个丫鬟警惕地看了眼四周,确认无人才踏进房。

沈溶月见这面生的丫鬟进来,面露惑色:“芳云呢?”

丫鬟却凑上前,压低声音:“奴婢阿秀奉黄柯大人之命,来带沈姑娘走的。”

======第16章======

听到阿秀的话,沈溶月眼神一怔。

黄柯?他怎么知道自己在王府?

她打量着从未见过的阿秀,不免有些怀疑。

见沈溶月迟疑,阿秀话锋一转:“黄大人说了,他已将沈姑娘弟弟的骨灰寻了回来,只待姑娘出去交还。”

这话犹如刺扎在了沈溶月的软肋上,想到千里之外因血竭而亡的沈铭,她心头一颤。

阿秀催促道:“姑娘,乘王爷进宫,咱们快走吧,要是晚了就再也走不了了。”

沈溶月满心都是沈铭,径直跟她去换上了丫鬟的衣服,朝王府后门走去。

待芳云端茶回来时,屋里不见半个人。

她看着桌上吃了一半的饭菜,疑惑地放下茶:“奇怪,人去哪儿了?”

王府后门。

阿秀给守门侍卫看过了令牌,便带着沈溶月出去拐进一巷子里。

沈溶月见那儿停着辆马车,不由问:“黄大人呢?”

阿秀搀着她上了马车:“大人在城外等着。”

车轮蹍着雪飞快朝城外奔去。

马车内,阿秀给沈溶月盖上备好的被褥:“姑娘且歇息一会儿,等到了后奴婢再叫您。”

“谢谢……”沈溶月满眼感激。

黄柯不仅带沈铭回来,还救自己出王府,她已然不知该如何谢他了。

不觉间,一股淡淡的香气钻进沈溶月鼻内,疲倦和困意如山倒来。

她强撑了一会儿,终是扛不住地歪过头昏睡了过去。

见沈溶月晕过去了,阿秀脸上原本的和善立刻敛去,取而代之地是得逞的笑容。

皇宫。

御书房内,一袭龙袍的南宫持正挥毫落笔。

“皇上,摄政王到。”

“传。”

南宫持头也不抬,眼神深邃的让人捉摸不清他是何心思。

南宫擎大步而入,也没有下跪,只是拱了拱手:“皇上召臣而来,所为何事?”

见此,在旁伺候的太监面面相觑。

南宫擎从前是不受宠的皇子,但舞象之年时因在一场皇室围猎赛中拔得头筹,重获先皇圣心。

如今虽是摄政王,可终归是臣子,竟然这般僭越。

南宫持面色如常的收了笔,纸上的“忍”字苍劲有力。

他淡然一笑:“朕听说皇叔跟右相千金退了婚?可是因朕命礼部操办皇叔婚事,让皇叔恼了?”

换做他人,恐早已下跪请罪,然南宫擎挺直了背,不见半分慌张:“皇上多心了。”

南宫持给了身旁大太监一个眼神,大太监便立刻带着其余太监推了出去。

待御书房只剩叔侄二人,南宫持缓缓走向南宫擎:“自朕即位以来,再也没像以前那样和皇叔说体己话了。”

说话间,他不由想起自己还是皇太孙时的事。

南宫擎长他不过三岁,与他性情也有二分相似,两人也曾对月共饮。

直到他遇见沈溶月,又知她心上人是南宫擎,再到自己继承皇位,与南宫擎便有些势如水火。

南宫擎眉目如冰,并未又一丝与其多言之意。

见他不言,南宫持也没有说话。

良久后,他才缓声问:“沈溶月可还好?”

闻言,南宫擎眼神暗了暗。

天下间也只有沈溶月能让身为九五之尊的南宫持这般上心了。

一种自己的珍宝被惦记的感觉让南宫擎脸冷了几分。

在南宫持微狞的目光下,他一字字道:“臣有一事忘了说,过几日,臣准备纳沈溶月为妾。”

======第17章======

顷刻间,整个御书房陷入死寂。

南宫持的眼神恍若藏着利刃,似要将眼前的南宫擎千刀万剐。

若非沈家没落,他不忍强娶心有所属的沈溶月,现在沈溶月应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怎会沦落到做人妾室!

南宫持扯着冷硬的嘴角:“只是妾?”

南宫擎漠然一笑:“一个花魁而已,皇上还想让她做臣正室?”

意味深长的话让南宫持神情僵硬。

“若无其他事,臣先告退。”

南宫擎连礼都未行,转身便大步而去。

南宫持俊美的脸几近扭曲,他转身走到桌前,通红的双眼凝着纸上的“忍”字。

太监们进来伺候,见他一直站着,小心开口:“皇上……”

“砰”的一声,南宫持将桌上的东西尽数扫到地上。

太监们吓得跪了一地:“皇上息怒。”

南宫持深吸着气,若非先帝遗旨,又顾念着沈溶月的情意,他定要把南宫擎处以极刑!

与此同时,王府因为沈溶月的失踪乱了阵脚。

平日沉稳的芳云跪在总管面前泪如雨下。

总管急的来回踱步:“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不见了?等王爷回来,咱们小命都难保了!”

话音刚落,一道冰冷的声音传了来。

“谁不见了?”

总管抬眼望去,见是南宫擎回来了,背脊一凉。

他慌的跪下:“回王爷,沈姑娘她……她不见了。”

听到这话,南宫擎眼底一凛,立刻扫向贴身服侍沈溶月的芳云。

芳云强忍着恐惧,哆哆嗦嗦开口:“王爷同姑娘说话时,奴婢去端茶,回去时就不见姑娘了……”

总管连忙接过话,试图平息南宫擎的怒意:“请王爷放心,奴才已经让人去找了,沈姑娘身体弱,应该走不了多……”

话未说完,南宫擎便转身大步朝府外走去:“备马!”

他铁青着脸,愤怒和担忧糅杂在心,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真是低估了沈溶月想逃离自己的心思,只是他没想到,那纤弱的女人竟这么大胆,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走。

南宫擎攥紧缰绳,满心等找到沈溶月,便将她困在身边,彻底断了她离开的念头。

天色阴沉,城外四十里,一辆马车穿过树林。

颠簸感晃的沈溶月有些恶心,她缓缓睁开眼,只觉脑袋跟灌了沸水般又热又沉。

她下意识想活动四肢,却发现双手双腿被绑住,嘴里也被塞了团布,而本该在身旁的阿秀已不知所踪。

一瞬间,恐慌像海水盖过沈溶月的头顶。

她拼命地挣扎,喉间发出沙哑的“呜呜”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自己上当了吗?

没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车帘被掀开,一个小厮模样的男人嗤道:“呦!醒了啊!”

说着,他将沈溶月拖下去扔在雪中,刺骨的寒凉让她浑身一抖。

“怎么这么慢,我都快冻死了!”

一个右脸带着刀疤的人牙子搓着手走了过来。

“这次的人值得让你多等会儿。”小厮看了看沈溶月,“看看,这可是琼花楼的花魁,卖个上万两也不为过。”

听了这话,沈溶月心猛地一沉。

人牙子朝她看去,眼神一亮,脸上也多了几分淫邪:“果真绝色,不过卖之前,我也得尝尝这花魁的滋味。”

======第18章======

小厮手一摆:“赶紧的,我还得回去回话呢!”

人牙子扔了一包银子给他,眼睛却一刻不离沈溶月。

小厮揣着银子就上了马车,朝长安城去了。

见马车走了,人牙子蹲下身,伸手摩挲着沈溶月的脸蛋:“我还是头回见这么漂亮的女人,把你卖了,我还有点舍不得。”

粗糙的摩挲感让沈溶月一阵恶心,她呼吸急促,整个人陷入巨大的不安与恐惧中。

人牙子解开沈溶月脚上的绳子,又去解她手上的:“美人儿,你要是听话我便不卖你,把你留下来当娘子。”

话音刚落,一团雪迎面到他眼睛上,疼的他龇牙咧嘴。

沈溶月乘机起身,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大路上跑。

她不敢回头,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追着。

可没跑几步,人牙子便咒骂着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她狠狠摔在地上。

沈溶月还未反应,人牙子那厚实的身躯便压了过来。

屈辱、恐惧和无助让沈溶月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嘶”的一声,她上身的衣裳被撕开,圆润的肩和莹白的凝肤让人牙子垂涎三尺。

“不……不要……救命啊——!”

沈溶月拼命推搡着身上的人,只觉耳畔的风声变成了恶鬼的咆哮,连天都变成了黑色。

谁来救救她!

恍然间,南宫擎的脸在沈溶月脑子里闪过。

泪水顺着沈溶月的脸颊滑落,融进冰冷的雪中。

眼见人牙子要扯下肚兜,她胡乱挣扎的手抓起身旁的石头,朝他的头狠狠砸去!

一声痛苦的哀嚎从树林中传出。

“吁!”

黄柯勒紧缰绳,拧眉朝树林里望去。

他公务在身,不宜停留太久,可不知为何,还是鬼使神差地朝声源寻去。

透过薄雾,眼前的一幕让黄柯整个人怔住。

一个男人满头血的趴在地上,他两只眼不可置信地睁着,身下的白雪已经被染红,俨然是已经死了。

而他身边是几乎傻了的沈溶月。

她衣裳褴褛,头发凌乱,惨白的脸上溅满了血。

随着她掌心的颤抖,一块带血且尖锐的石头掉在地上。

“沈小姐!”

黄柯慌忙脱下外衣,朝沈溶月奔去。

可就在他触碰到沈溶月时,她疯了般躲开,整个身体如筛糠般斗着:“别碰我……别碰我!”

见她这般,黄柯心痛不已。

第一见她时,她还是相府千金,尊荣华贵,再见便是琼花楼的花魁。

虽从尊到卑,但到底是体面的,何曾像现在这般狼狈。

黄柯将外衣披在沈溶月身上,沉声道:“是我,黄柯。”

许是温润的语气平复了沈溶月的心,她抬起满含泪水的双眼:“黄大人?”

望着那灌满委屈的清瞳,黄柯叹了口气:“是我。”

下一瞬,他便觉袖口被紧紧抓住,只听沈溶月带着祈求的声音响起:“带我走,求求你……”

一个时辰后。

阴沉的天飘起了细雪,十几匹马在树林间飞驰。

南宫擎攥着缰绳,只觉高悬的心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

得知沈溶月可能被人带出城,他所有的偏执都成了担忧。

直到看见一群侍卫,他才翻身下马。

见南宫擎来了,侍卫首领连忙上前行礼:“王爷,死的是个人牙子,也不见沈姑娘踪迹,只是……”

说着,他将几块破布递了过去:“人牙子手里抓着这个。”

南宫擎细细一看,眸光猛地一紧。

布上的花样,和沈溶月衣裳上的一模一样!

======第19章======

刹那间,沈溶月在人牙子身下拼命挣扎的绝望模样像无数银针刺进南宫擎脑子里。

他瞥了眼地上的尸身,握到骨节泛白的手咔咔作响。

“继续找!”

侍卫应声,又问:“那这人牙子的……”

“喂狗。”

南宫擎冷冷吐出两字,转身上了马。

他攥紧缰绳,朝最近的驿站策马而去。

风从南宫擎耳畔呼啸而过,不知怎么得变成了沈溶月无助的哭声。

他心骤然一紧,疼的他险些呼吸不了。

南宫擎捂着胸口,冷冽的眉眼间是难以掩藏的紧张和懊悔。

驿站。

见沈溶月平静下来后,黄柯才道:“沈小姐,我要去林州一趟,五天内就来,这些日子你便在这儿住着,等我回来接你。”

沈溶月看着他,喉间哽塞的难以言喻。

恐怕这世上除了黄柯,再也没有人能给她纯粹的关心了。

她点点头,目送黄柯离开。

窗外刮着寒风,沈溶月躺在床上,无论她怎么努力去忘记刚才的一切,可只要一闭上眼,人牙子贪婪的触碰便像梦魇般死死缠住她。

她起身下床,缓缓走到梳妆镜前。

看着镜中苍白憔悴的人,沈溶月抬起微颤的手抚着脸。

她为什么要委屈,她本就是风尘中的妓子,好皮囊下早已肮脏不堪了啊……

泪水划过沈溶月的脸,满心灌满悲哀。

这些日子,她不只一次的想,若她看轻些南宫擎的承诺,若她跟着亲族一起被流放,若她不那么爱南宫擎,哪怕堕落于此,也不会这般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沈溶月的眸光如烛火般慢慢黯淡。

她让掌柜拿来纸笔,留下一封信后便离开了驿站。

迎着风雪,沈溶月终于走到沈家祖墓前。

当日她拼着最后一口气也没能走到墓前,可如今它们就在眼前,自己却无颜过去。

犹豫了许久后,沈溶月才迈开沉重的双腿。

她跪在沈峰墓前,泪眼婆娑:“爹,女儿不孝,将沈家的脸都丢尽了……”

说着,沈溶月重重磕了三个头:“女儿没照顾好娘,连阿铭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说到这儿,她已泣不成声。

沈溶月甚至不敢在墓前提起南宫擎。

是她糊涂,才会为一个薄情人葬送了此生。

她以为自己可以彻底放下南宫擎,可被人牙子欺辱那一刻,她想到的人却还是他……

沈溶月凝着面前的墓碑,声音沙哑:“爹,女儿到底该怎么办?”

话音刚落,一道钟声远远飘来。

她眸色一怔,寻着钟声朝不远处的山上望去。

那是……念慈庵。

沈溶月黯淡的眼神终于有了丝神采。

她磕了头,起身走到沈蝶墓前跪下,手抚过冰冷的石碑:“小蝶,若有来生,咱们定要做亲姐妹,让我护着你吧。”

沈溶月跪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拢了拢衣裳,转身朝山上的念慈庵走去。

白茫茫的一片,唯有她浅浅的脚印。

听着遥遥而来的钟声,沈溶月呢喃着:“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第20章======

驿站。

马还站稳脚,南宫擎便跃了下去,径直朝驿站里走,随行的侍卫们赶忙跟上。

正算着账的掌柜见这仗势,不由愣住了:“官爷,这是……”

侍卫展开画像,开门见山问道:“有没有见过这姑娘?”

掌柜眯着眼细看了会儿,眉目一展:“见过,一个时辰前黄大人带着她来这儿住下,只是黄大人走了没一会儿,这姑娘也走了。”

闻言,南宫擎面色一沉。

黄大人?难道是黄柯?

“她去哪儿了?”他冷声发问。

许是南宫擎气势太过凌厉,让掌柜有了些惧意:“这……草民不知啊,但我瞧着她往那个方向去了。”

南宫擎顺着他指的放心,眉头紧拧。

那个方向……

沈溶月又去沈家祖墓了?

想起那日雪地中几乎只剩下一口气的人,他本就烦乱的心骤然一紧。

侍卫也会心地立刻开口:“王爷放心,属下们立刻去找。”

话落,几个侍卫便转身朝沈家祖墓而去。

南宫擎走出驿站,凝着远处的山峰,只觉胸口被压着什么难以喘气。

难道沈溶月对他真的已经死心了吗?

这猜测一出,南宫擎双手不觉握紧。

不,他不相信,沈溶月一定只是暂时恼他而已,等两人把从前的事说明了,她定能想通。

南宫擎深吸口气,跃上马朝沈家祖墓而去。

天色渐黑,风雪也停歇了。

念慈庵内,檀香冉冉,静谧中回荡着诵经的声音。

沈溶月忽觉心一下子安静了,仿佛已然从过往中脱身。

她踏入大殿,仰望着佛祖的金身像,双手合十虔诚跪拜

“施主风尘仆仆,可是远道而来?”

主持走了来,平静的双眼含着几分出家人的沉稳与慈悲。

沈溶月站起身,朝主持行了个佛礼:“弟子沈溶月……”

话还未说完,主持抬了抬手,似是已经知道她的来意:“佛门并非避世之地,所谓空门,一切皆空,放下执念为空,施主尘缘未了,还请回吧。”

闻言,沈溶月呼吸一紧。

她倏然跪下,嗓音嘶哑:“弟子并非要避世,万丈红尘,弟子身负业障,只求皈依我佛,向佛祖赎罪……”

主持叹了口气,并没有同意,只是将沈溶月扶起:“如今天色已晚,施主暂且在庵内歇息吧。”

沈溶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点头:“多谢主持。”

不想才过半个时辰,她正看着经文,便听小尼姑来说外头有人找她。

出了庵门,借着檐上的灯火,沈溶月看见一个玄色身影立在阶下。

她眸光一怔。

南宫擎?

南宫擎看着一身素衣的沈溶月,面色微怔。

待确认她没受伤,眼神才冷了下来:“闹够了,就跟我回去。”

沈溶月垂眸:“回哪儿?是王府?还是琼花楼?”

淡漠的语气如只收捏住了南宫擎的心,他上前一把攥住沈溶月的手腕:“沈溶月,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沈溶月一言不发,波澜不惊的目光犹如平静的水面。

见她不知悲喜的模样,南宫擎眼底掠过丝慌乱,却还生硬地刺道:“怎么,真把自己当成四大皆空的出家人了?”

沈溶月依旧沉默。

一种挫败感让南宫擎有些狼狈,他松开手,竭力压下胸口的情绪,从袖中拿出玉佩。

“十六年前在冷宫与我相识的人,是你吗?”

======第21章======

沈溶月看着那枚自己珍藏了十六年的玉佩,失神了瞬后便开口:“可怜妖艳正当时,刚被狂风一夜吹。”

熟悉的诗句让南宫擎一怔。

这是年少时他在拾落花时常念的诗。

当年隔着宫墙,他未能见墙那头的女孩一面,只听外头来人对她的训诫:“您是相府千金,怎能来这不干净的地方。”

相府千金……

是啊,苏曦月是相府千金不假,可沈溶月也曾是相府千金。

沈溶月踱着步,似是在回忆往事:“当日我在宫中迷路,无意闯进冷宫,听见墙那头有人在念诗,我透过墙缝,看到一个少年在捡落花。”

说着,她漾出一个笑容:“我当时便想,他连落花都这般怜惜,一定是个善良温和的好人,一个好人怎么能被关在那里呢。”

南宫擎唇嚅动着,却觉自己一言难发。

沈溶月继续道:“从那以后,我每每进宫都会悄悄去看他,他说他爱吃枣泥糕,我便去御厨房偷了些,从墙缝里塞给他,他说他想他去世的母妃,我告诉他人活在世,生老病死皆有定数,他的母妃一定在天上希望他好好的。”

说到这儿,她声音里多了分怅然:“直到先帝下旨,将我赐给皇太孙,我便不能再随意进宫,临别时,他将这玉给了我,说日后定会娶我为妻。”

南宫擎喉间发紧:“溶月……”

他鲜少这么唤她,更从不会这般谨慎。

沈溶月像是没听见,嘴角的弧度添了分讽刺:“若早知道你这般无情,我情愿从没遇见你。”

一字一句,犹如利刃刺穿南宫擎的心口,让他不知如何开口解释。

沈溶月看着他微皱的双眸,问道:“你说,十六年前与你相识的人是不是我,还重要吗?”

南宫擎喉结滚动:“你为何不早说?”

沈溶月犹如听见什么笑话一般,目露荒唐:“于六年前的你而言,我有朝权重要吗?”

不等南宫擎回答,她又问:“若当年与你相遇的人不是我,你现在又会如何待我?把我带去琼花楼,继续帮你收拢钱财,探取百官消息?”

“不是的……”南宫擎头一遭理屈词穷。

他不过是想通沈溶月说开当年的事,再劝她跟自己回府,仅此而已。

沈溶月狠下心,一字字道:“摄政王,自打沈家没落,我便不是你要娶的那个人了,而是琼花楼的花魁,山高路远,各自珍重吧。”

说完,她转身便要进去。

南宫擎攥着玉佩,嘶哑的声音除了不甘便是试探:“若我不肯呢?”

沈溶月停住脚。

南宫擎浅浅松了口气,以为她动摇了。

谁知沈溶月头也没有回:“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过一死而已。”

反正,她已经是死过的人了。

“砰”的一声轻响,沈溶月合上了庵门。

南宫擎在外站了很久,直到雪再次飘起,才默然离去。

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远,门口的沈溶月才松开紧握的手。

她确有痛心,可更多的是说不出的惆怅和迷惘。

也罢,今日过后,她便斩断过往,只求于修佛中数清自己的罪孽,也盼逝去之人早登极乐。

======第22章======

自打南宫擎从念慈庵回府,便连病了好几日,直至第七天,才好了些。

他坐在榻上,手中摩挲着玉佩:“她可还好?”

一旁来回话的侍卫回道:“沈姑娘这几日多半在房里看经书,闲暇之余会听主持将佛法。”

闻言,南宫擎手微微滞住,自嘲一笑:“看来她真要四大皆空了。”

他深吸了口气,缓过胸膛的沉重感才发问:“本王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人已经抓住了,王爷可要见见?”

“带进来。”

话落,蓬头垢面阿秀的便被两个侍卫挟制着进了房。

阿秀噗通一声跪下,把头磕的砰砰作响:“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南宫擎拈起食盘上的核桃,指头摩挲着:“自本王被封摄政王以来,你是府里头一个吃里扒外的人。”

说着,指尖一用力,核桃“咔”的裂开了道缝。

阿秀脸色倏然一白,迟迟不敢抬头。

南宫擎眼底一凛:“说,是谁让你带走沈溶月的?”

“回,回王爷,是相府千金苏小姐。”阿秀抽噎着,“五日前,奴婢奉总管命去买缎子,不想被苏小姐碰见,她赏了奴婢许多银钱,让奴婢把沈姑娘带出去,其他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说完,她哭着磕头:“奴婢一时油蒙了心,还请王爷饶命!”

南宫擎脸色铁青,睨了眼已经把头咳出血的阿秀后收回眼神。

侍卫心领神会,将人拖了下去。

一炷香后,侍卫回来回话:“王爷,已经处理干净了。”

南宫擎站起身,黑眸中杀意渐起:“备车,去相府。”

相府。

苏曦月正对镜描眉,娇俏的眉眼顾盼生辉。

虽说南宫擎这些日子不见她,但总归是把沈溶月解决了,也算是为自己出了口气。

忽然,一个丫鬟来回话:“小姐,王爷来了。”

闻言,苏曦月愣住,瞬亮的眼神满是惊喜。

她就知道,没了沈溶月,南宫擎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苏曦月立刻换了身云雁细锦袄,又精细地上了遍妆才去前厅见南宫擎。

看着那高大笔挺地檀色身影,苏曦月眼底划过丝占有欲。

天底下除了皇上,她也只看得上南宫擎了。

且不说容貌俊美不凡,权势更是滔天到连皇上都要礼让三分。

况他的野心自己也从爹那儿得知一二,若有朝一日南宫擎坐上皇位,她就不仅仅是摄政王王妃,而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这么想着,苏曦月挪着莲步上前:“王爷。”

南宫擎转身看着眼前千娇百媚的人,眼神骤冷:“几日不见,你倒清瘦了些。”

闻言,苏曦月立刻故作柔弱地咳了两声:“这两日只是偶感风寒,不碍事……只要看见王爷,曦月便好了。”

南宫擎背手侧过身,话锋一转:“本王来此,是有句话想问你。”

苏曦月盈盈一笑:“王爷请问。”

“本王府中一个叫阿秀的丫鬟,你可认识?”

听到南宫擎的话,苏曦月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她连忙掩去眼中的慌张,讪笑道:“我鲜少去王府,又怎认识里头的丫鬟呢?”

话音刚落,一只手猛地扼住她的喉咙,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颈骨碾碎。

看着苏曦月惊恐的眼神,南宫擎似是从牙缝间挤出一句:“苏曦月,你在找死!”

======第23章======

苏曦月抓着南宫擎的手,拼命挣扎也于事无补,整张脸涨的通红。

一旁的丫鬟想上前,却又被南宫擎慑人的气势吓退。

南宫擎声音冷厉:“不认识?可那奴才被做成人彘时都在喊着都是苏小姐指使她干的。”

听到“人彘”二字,苏曦月后脊一凉。

人彘她曾听人说起过,是一种比凌迟还要痛苦的极刑。

她看着南宫擎,眼中更多几分恐慌。

眼前这个男人,远比她想的心狠手辣。

苏曦月艰难张着嘴:“王,王爷……曦月……冤枉……”

南宫擎凤眸微眯:“那本王再问你,十六年前与本宫在冷宫相遇的人,真的是你?”

苏曦月眼神一怔,再难回答。

见她不言,南宫擎手中的力道加重,掐的她两眼直翻白。

“王爷!”

闻讯而来的右相连忙跪在南宫擎面前:“小女任性,若冲撞了王爷,还请看在老臣的薄面,望王爷恕罪啊!”

南宫擎瞥了他一眼。

朝廷那边还需利用右相,如今暂且不必为了这事与他撕破脸。

南宫擎松开手,苏曦月整个人如烂泥般瘫软在地,捂着被掐的青紫的脖子大口喘气。

“再有下次,相爷也摸摸自己脖子上有几个脑袋够本王砍的。”

南宫擎扔下这句话,便大步而去。

等脚步声消失,右相颤颤巍巍地抹去额头上的冷汗。

他看了眼像是被吓丢了魂似的苏曦月,无奈唤来人将她送回房。

常言伴君如伴虎,可在摄政王南宫擎身边,可比伴虎还要危险啊……

念慈庵,禅房。

沈溶月坐在榻上,专心致志看着手中的《地藏经》。

“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叩叩叩!”

忽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

沈溶月抬头望去,见黄柯站在门口,连忙放下经书过去:“黄大人。”

黄柯见沈溶月一身苍色素衣,比起多日前的苍白狼狈,气色好了些,眉眼间似是也多了分平淡。

他舒了口气:“沈小姐留书离开,害得我苦寻了好几日,看你没事,我便放心了。”

听到这话,沈溶月脸上浮起愧色:“抱歉,那日我的确……”

黄柯并不愿提起她伤心事,便打断道:“沈兄的骨灰我已命人送回长安,我还让人在城外置办了一处宅子,以后你便去那儿住着吧。”

闻言,沈溶月神色微怔:“谢谢黄大人,只是等葬了阿铭后,我还是想待在这儿。”

且不说南宫擎还会不会来纠缠她,若被他知道黄柯这般帮自己,难保不会惹恼他。

黄柯却一脸不解:“为何?”

沈溶月深吸口气:“在庵里这些日子,我每天与佛祖经文为伴,心里只有从前不曾有过的平和与安心。”

说着,她拿起桌上的经书:“主持说我尘缘未了,但我不知如何才能了,若有一日真的无牵无伴,我只想长伴青灯古佛,超度我亲族亡魂。”

听了这番话,黄柯心中不免感叹。

世间女子无数,恐难有沈溶月这般身世坎坷的。

两人聊了一会儿,黄柯便要回城,沈溶月便送她至庵门外。

“沈小姐若不嫌弃,便叫我的字羡霖吧。”黄柯笑了笑。

沈溶月难得打趣道:“你比阿铭小半岁,唤我一声姐姐倒也使得。”

话音刚落,南宫擎凌冽的声音如利剑穿刺而来。

“在佛门清净之地打情骂俏,本王还是头回见。”

沈溶月愕然转头,不偏不倚撞上南宫擎冰窟般的目光。

======第24章======

一时间,气氛僵凝。

黄柯下意识地将沈溶月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南宫擎。

南宫擎看着他的动作,紧握的手骨节泛了白,只有种被人触碰到珍宝的妒恨。

沈溶月朝黄柯道:“去吧,别误了你的正事。”

黄柯却一连不放心:“可是……”

沈溶月摇摇头,眼神依旧沉稳。

见她如此,黄柯才不情愿地走了。

待人走远,沈溶月淡淡开口:“王爷又有何贵干?”

与刚才大相径庭的冷淡模样如刺哽在南宫擎喉咙,他紧绷着脸,想起方才她的笑容,更觉吃昧。

他已经许久没见沈溶月那样笑过了……

南宫擎朝沈溶月走去,心里一遍遍回忆着来时路上想好的说辞。

“七七。”

他轻唤一声,语气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缱绻:“你恼也恼了,闹也闹了,跟我回去吧。”

说着,南宫擎轻轻执起她的手:“我娶你为妻,这辈子我只要你,只对你一人好,再也不会逼你做你不愿做的事。”

沈溶月微皱的眸子颤了颤,眼前男人的脸慢慢与儿时的少年重合。

她也曾想过,在及笄时嫁给心心念念的他。

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可不过瞬间,脑子里所有美好的画面都开始崩塌。

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一封圣旨,沈家死的死,散的散,连沈蝶那不过十六岁的小丫头也因她丧了命。

想起这些,沈溶月心如刀绞。

一桩桩一件件,带血的过去让她如何再像平凡女子那般生活。

沈溶月抽出手,后退拉开与南宫擎的距离:“王爷抬举我了,若您真想对我好,往后便不要来打搅我。”

说完,也不管南宫擎是何表情,行了礼便进了庵中合上门。

看着紧闭的门,南宫擎只觉心沉到了底。

现在的沈溶月宛如一块怎么都捂不热的石头,任他软硬皆施,她都不肯回头。

一阵寒风吹来,扑的病未愈的南宫擎直咳嗽。

他又站了好一会儿,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次日。

黄柯将沈铭的骨灰带了来,和沈溶月将它藏在沈家祖墓中。

沈溶月又将自己的头饰和耳环等交给他,托他当些银子。

黄柯原想将钱直接给她,又怕她不要,只能在挡掉头饰后私自给她添了些钱。

在看完经书后,沈溶月拿着钱去找主持。

不想主持却说:“施主虽红尘未断,却与老衲有缘,这金银之物,是万乎受不得的。”

沈溶月再三劝说,主持就是不收,她也只好闲暇之余替小尼姑打扫院落,以减轻自己白住在这儿的愧欠感。

天色阴沉,细雨如针打在雪上。

沈溶月默诵着佛经,轻敲着木鱼。

这时,一个小尼姑走了进来,行礼道:“沈施主,又有人给您送东西来了。”

沈溶月手一顿,自打那日南宫擎走了后,之后便有人日日送来各种珍贵药与吃食。

她温声道:“麻烦小师父替我交还于他。”

小尼姑点点头,转身离开。

沈溶月深吸口气,将脑子里南宫擎的身影挥去后继续诵经敲木鱼。

王府。

总管拎着再次被退回的东西,看也不敢看南宫擎:“王爷,沈姑娘还是不肯收。”

南宫擎脸色阴沉,这些天自己送去的东西,她是一件都没收。

“喵……”

忽然,小白从窗台上跳了进来。

南宫擎看着它,紧蹙的眉头慢慢展开。

他怎么忘了还有它。

======第25章======

南宫擎将小白抱起,手抚过它背上的炸毛。

当日救沈溶月时顺手把它带了回来,只是当时小白满身的刮伤,爪子又因为扒雪冻伤,他原想着等它好了后给沈溶月的……

南宫擎抱着小白,大步朝府外走去。

王府外不远处的街角,苏曦月死死盯着摇晃着朝城外而去的马车。

一旁撑伞的灵芝道:“小姐,奴婢听说王爷这几日经常去城外的念慈庵,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闻言,苏曦月皱起眉。

念慈庵?难不成南宫擎信佛了不成?可为什么要去城外的庵?

想起昨天听小厮说人牙子死了的事,及那日南宫擎的质问,她的心是不安又不甘。

莫不是沈溶月没死,被南宫擎救了不成?

思及此,苏曦月眼底升起丝狠毒:“你打发个人悄悄的去看看,别让人发现。”

灵芝点点头。

约莫一个时辰,雨已经停歇。

吃完斋饭的沈溶月正清理着禅院地上的枯枝,忽然,几声猫叫让她一怔。

这声音……怎么那么像小白?

沈溶月循声望去,只见一直白猫蹲在墙檐上。

她眼神一亮:“小白?”

真的是小白!

未等沈溶月开口唤,小白像是收到召唤一般,跳下墙不见了踪影。

沈溶月一急,连忙去开了禅院后门。

见小白站在墙根儿,她便上前要抱起,可它又朝拐角跑去,像是要带她去什么地方似的。

沈溶月跟了过去,一路见小白朝前走,最后跃进一个檀色身影的怀中。

她抬头望去,面色一滞。

南宫擎?

南宫擎站在儿,虽穿着深色的衣裳,但欣长的身姿有着一种如雪的干净。

若非深知他为人如何,当真以为他是一位温和的翩翩公子。

沈溶月看着南宫擎怀中乖巧的小白,语气略显生硬:“小白怎么会在你那儿?”

南宫擎摸着小白的头:“多亏了它,那日我才发现你被雪埋着。”

闻言,沈溶月面色微凝,心中五味杂陈。

南宫擎走过来,将小白放在沈溶月怀中:“之前它也受了些伤,因怕你心疼,所以才没告诉你。”

温和的态度让沈溶月眸中闪过抹诧异。

眼前的男人和数月前那冷酷决绝的摄政王仿佛不是一个人。

沈溶月摸着小白,不觉想起当日在琼花楼和沈蝶一起逗它玩的画面:“谢谢,不过庵内恐怕不太方便养它,劳烦王爷带回去吧。”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句:“若是留着它,也算是您一件阴德。”

听着沈溶月的话,南宫擎眉头紧蹙,王爷、您这三个字眼无声拉开了他们的距离。

原以为看到小白,她会有所动容,不想竟还是这样。

南宫擎忍着额角青筋跳动的不适感:“溶月,这世间唯有你能让我低声下气,我放下摄政王的身份来找你,只想弥补你受过的苦。”

沈溶月眸光一暗,半晌才开口:“我沈家遭难是与你无关,可沈蝶的死,我没办法不去苛责你。”

她看着南宫擎收紧的瞳孔,一字字道:“若沈蝶能回来,我兴许还能与你再论从前。”

说完,将小白放回南宫擎怀中。

这一回,沈溶月朝他行了个佛礼才转身进去。

南宫擎站在原地,只觉被她还回来的猫重了许多,好像她将两人所有的过往一并还了回来。

不远处,一个小厮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眼珠子一转,转身消失在树影中。

======第26章======

相府。

“你真看清楚了?”

苏曦月端着茶杯,蹙眉看着来回话的小厮。

小厮点点头:“看清了,是沈溶月没错儿,王爷还想带她回去,不过她好像不大愿意。”

这话像是推到了苏曦月的醋瓮,酸味撒了满心。

她做梦都想得到的男人,沈溶月却还不知好歹的回绝。

“砰”的一声,苏曦月把茶杯砸在地上,惊的小厮和灵芝浑身一怔。

她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后停住脚。

良久,苏曦月视线落在地上的茶杯碎片上,一丝诡谲从她眼中一闪而过。

往后几日,南宫擎每回去念慈庵找沈溶月都吃了个闭门羹。

直到发现站在禅院墙外,听见她诵经的声音,心才平静了些许。

一夜大雨后,雪也开始化了。

正当沈溶月以为余生便要这样渡过时,一位不速之客的到访让她好不容易平静的心再次跌入深渊。

听小尼姑说有人找自己,沈溶月以为又是南宫擎,但听是个女子,她不由疑惑。

自她进了琼花楼,曾经的贵家小姐玩伴早就没了情分,如今又会是谁来找自己。

沈溶月揣着满心不解,朝庵门外走去。

一开门,便见一个披着水红色团绒披风的倩影立在阶上。

她微蹙着眉,走上前:“你是……”

话未说完,对方转过身来。

竟是苏曦月!

她穿着碧霞云纹袄,外罩着披风,云鬓如墨,妆容精致,与此刻的自己相比恍如仙子与乞丐。

苏曦月也打量着沈溶月。

只见她发间没有半点珠饰,只靠一支木簪挽着低髻,即便不施粉黛,眉眼也美的惊心动魄,还有那臃肿的粗布袄都遮不住的玲珑身姿,任何一样挑出来恐怕都能迷住男人。

苏曦月绷着脸,眼尾掠过丝嫉妒:“沈姑娘,别来无恙。”

沈溶月对这曾经羞辱过自己,且差点和南宫擎成亲的人并没有想多聊的心思。

她虚虚行了个礼:“苏小姐有何事请说,我还要回去诵经。”

闻言,苏曦月嘲讽一笑:“呦,真把自己当尼姑了?我竟不知佛门之地还能容下你这下九流行当的伎子。”

沈溶月神色从容:“佛纳万物生灵,苏小姐身在高位不知也无妨,只是误在佛祖前造下口孽才好。”

听了这话,苏曦月目光一狞:“你!”

沈溶月行了礼:“没有其他事,还请苏小姐回去吧。”

说完,她便要转身回庵里。

可刚走几步,便听身后的苏曦月说:“沈溶月,若害你沈家没落到如此地步的人还在长安城中,你还能心无旁骛的诵经拜佛吗?”

沈溶月步伐一滞,愕然回头:“你说什么?”

苏曦月微扬着下巴,犹如睥睨蝼蚁一般:“你只知沈家被判欺君,可知道为何被判欺君,又是谁告他欺君吗?”

沈溶月看着她,只觉心提到了嗓子眼。

权力纷争,她从前从不过问,沈峰不愿家人担忧也鲜少说起。

沈溶月覆在腹前的手慢慢攥紧:“是谁?”

苏曦月走到沈溶月面前,看着她的眼睛,一字字吐出:“南宫擎。”

======第27章======

轻飘飘的三个字如压在沈溶月胸口。

她当即否认:“不可能!”

南宫擎和沈家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然而苏曦月接下来的话,直接将她的坚定击碎。

“别忘了,南宫擎是先帝的皇子,他也想要那个位置,只不过当时已经有了太子。”

苏曦月慢悠悠说着:“太子谋反一事便是南宫擎栽赃的,你沈家向来是太子党,况沈左相位高权重,怎会不受牵连?南宫擎又如何容得下?”

沈溶月紧缩的瞳孔颤抖着,只觉大脑有无数蜜蜂嗡嗡飞来飞去。

她竭力保持冷静,开口质问:“这些事,你怎么会知道?”

苏曦月轻蔑一笑:“自然是从我爹那儿得知的,况这些党派纷争,多问几句也就明白了,也就你这种蠢货,自以为得了南宫擎的恩情,殊不知他就是害你家破人亡的罪魁!”

沈溶月身形踉跄了一步,险些摔倒。

竟然是他……竟然是他!

她心心念念了十六年的心上人,竟是让她失去亲族的狠心人!

一时间,巨大的冲击如山洪压过沈溶月的呼吸,更觉只觉心肺间有烧红的铁烙着,剧痛难忍。

苏曦月冷哼一声,扔下一句:“恩怨还没清了就想入空门,难怪佛祖不收你。”

沈溶月脸色发白,猛地吐出口鲜血。

渐渐模糊的视线开始天旋地转,她喘息了几口气,梦的倒在地上。

王府。

正描着沈溶月画像的南宫擎心口猛地一紧,手中的笔因为颤抖而晃动。

“哒”的一声,笔尖上的朱砂色落在沈溶月的嘴角。

他捂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胸口,目光凝着纸上那如血的颜色,顿觉有些不安。

良久,南宫擎才放下笔,望向窗外阴沉的天。

不知沈溶月怎么样了。

亥时将过,从窗隙渗进的风吹得禅房里的烛光忽明忽暗。

沈溶月躺在床上,满额的冷汗。

她紧攥着被角,似是在梦中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追赶着。

“爹,娘……”

朦胧中,沈溶月只觉自己回到了被抄家那天。

禁卫军带着兵器如强盗一般冲进相府,将所有金银珠宝带走后开始砸东西。

那一天,相府回荡着尖叫和哭声,她眼睁睁看着沈峰被戴上枷锁拖去问斩,沈铭及其他堂兄弟被捆着带走,再也没有回来。

鲜花簇锦,转眼烈火烹油,只剩一片残迹。

忽然间,穿着囚服的沈峰站在沈溶月面前,厉声指责:“溶月啊溶月,枉爹那般疼你,你居然和害咱们沈家的仇人在一起,你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沈溶月无措地摇头:“不……爹,我没有!”

紧接着,满身时血的沈铭被母亲搀扶着出现。

母亲哽咽道:“七七,娘对你好失望……”

沈铭咳着血,满是求生的双眼望着她:“姐姐,阿铭好痛,姐姐救救我……”

一道惊雷划破漆黑的天,沈溶月惊坐而起。

她脸色惨白,大口喘着气。

虽值晚冬,里衣却已经被汗湿透。

沈溶月惊慌未褪的目光环顾着空寂的禅房,想起梦中爹娘和沈铭刀子般的言语,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南宫擎……为什么偏偏是南宫擎!?

======第28章======

次日一早。

来送药的黄柯听小尼姑说起沈溶月昨日在庵门外晕倒一事,立刻去禅房寻她。

只见沈溶月坐在榻上,手里拿着经文,而她出神的模样,心思俨然是没在上头。

“姐姐,你怎么了?”

黄柯放下药,关切问道。

沈溶月回过神后虚弱一笑:“没什么……”

她来念慈菴这么些日子,少见她这样心不在焉,除了因南宫擎的事。

黄柯缓缓坐下,拧紧了眉:“他又来找你了?”

听见南宫擎的名字,沈溶月不免又想起昨晚的梦。

手一颤,佛经掉在了腿上。

黄柯追问:“姐姐,如今你还有什么事不能与我说的吗?”

沈溶月拾起佛经,看了黄柯大半晌才犹豫开口:“羡霖,阿铭有没有同你说过关于沈家被抄的事?”

闻言,黄柯面色微怔。

他谨慎起身查看外头,确认无人后关上门:“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见他这般小心,沈溶月更觉心头发梗:“我爹莫名背上欺君之罪,是不是受太子谋反一事的牵连?”

黄柯眉眼间掠过丝迟疑,但最终还是回道:“前太子向来爱与方士为伍,后在东宫搜出写有先帝八字的纸人,先帝大怒,将太子囚禁。”

说着,他缓缓坐下:“沈左相觉着事情太过蹊跷,便奏明先帝彻查,不想先帝竟以为左相与太子沆瀣一气,其中虽不见摄政王的身影,但那时他已是亲王,朝内外无不有他的党羽。”

黄柯沉默了会儿,话锋一转:“另外,沈兄死前,他用自己的血在地上写了个字。”

沈溶月心猛地一揪:“什么字?”

黄柯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下来。

沈溶月定睛看去,瞳孔不觉收紧。

擎!

见沈溶月并不惊讶,黄柯不免有些疑惑。

当日他不说是因此事重大,若传了出去,不仅自身难保,甚至会连累沈溶月。

如今她自己发问,他便也说了出来。

“姐姐,你知道是他?”黄柯不由问。

沈溶月放下经书,无力下榻迈着腿:“是他……果真是他……”

南宫擎害的她失去所有亲人,害的她流落烟花之地,她却傻傻的将他当成恩人,还总期盼着他能遵守诺言娶她。

想到这些,沈溶月只觉自己可悲又可笑。

她身形一颤,顿觉一股腥甜涌入喉咙。

黄柯见沈溶月要倒下似的,立刻扶住她:“大夫说了,你体内余毒未清,不能大动肝火,否则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沈溶月红着眼,扯出个自嘲的笑:“羡霖,我恐怕到了九泉之下,都不敢再见爹娘和阿铭了……”

黄柯听了这话,内心复杂,却也只能安慰:“姐姐,这都不是你的错。”

沈溶月咽下满口咸腥,无力摆摆手:“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自这日起,沈溶月便总在深夜被困梦魇。

一连几天,人也瘦了不少。

直至这日,沈溶月跪在佛前,仰望着佛祖的金身像,想起主持那句“尘缘未了”。

既然尘缘未了,她便去了了。

最后无论是去往极乐世界还是堕入阿鼻地狱,她都无怨无悔。

沈溶月磕了头,留给黄柯一张字条,拜别主持便下了山。

王府。

不知这回该以何借口去见沈溶月的南宫擎正对着沈溶月的画像踌躇。

这时,总管一脸喜色跑来:“王爷,沈姑娘来了!”

======第29章======

南宫擎僵在原地:“你说什么?”

总管回答:“沈姑娘来了,就在前厅候着呢!”

一瞬间,南宫擎觉着总管沙哑又苍老的声音顺耳了许多。

他来不及多想,大步朝前厅走去。

可越来越近时,南宫擎的脚步却又沉重的慢了许多。

沈溶月说不愿他去打扰她,为什么突然回来了?

但疑虑终是抵不过欣喜,他终是揣着满心思念进了前厅。

一进去,南宫擎便看见一个倩影立在厅中。

沈溶月穿着身霜色长袄,及腰长发如瀑垂在身后,发髻间只有一根白玉簪,不施粉黛却清丽动人,身着素色却胜过万千颜色。

南宫擎心头一软,语气不由多了丝小心:“溶月。”

沈溶月抬起头,澄澈的眸子在看到来人后怔了瞬,而后恍若有千万愁绪浮起。

她眼尾微微泛红,缓缓走向南宫擎。

在南宫擎错愕的目光下,沈溶月慢慢靠在他的胸膛上:“你说娶我为妻,这辈子只要我一个,只对我一人好的话,还算数吗?”

久违的幽香萦绕在南宫擎鼻尖,让他整颗心犹如坠入花海间。

他猛地抬起手,激动又怕弄疼了怀里人似的箍住她:“当然算数。”

闻言,沈溶月微垂双眸,敛去了眼底的决绝。

南宫擎立刻让人将东苑打扫干净,让芳云过去伺候着。

只是下人间,不免又是一阵猜测。

不为其他,只因东苑是未来摄政王王妃的住处,让沈溶月住进去,意思不就是说她将是未来的王妃了吗?

相比沈溶月最初在王府住的地方,东苑更加富丽堂皇,而南宫擎也让人成堆成堆的送来东西。

看着桌上的金银珠宝和上品锦缎,沈溶月脸上并未有何表情。

南宫擎似乎只会靠赏赐以示对她的关心。

“喵……”

忽然,猫叫声让沈溶月回过神。

她转头一看,见芳云抱着小白进来,立刻起身上前接过小白。

芳云看沈溶月脸上终于有了笑,不由道:“看来王爷说的没错,只有它能让姑娘笑笑。”

闻言,沈溶月愣了瞬后便恢复过来:“王爷呢?”

“顺天府方才来人请王爷过去一趟,怕是要晚上才能回来。”

听着芳云的回答,沈溶月有些失神。

她在琼花楼那么多年,帮南宫擎笼络了不少大臣,如今朝廷里七成的人都是他的人,恐怕南宫持那个皇帝也做的越来越不安稳了。

沈溶月摸着小白的头:“你差人去告诉王爷,等他回来便来我这儿,我有话同他说。”

芳云噗嗤一笑:“姑娘就算不说,王爷回来后也是会来的。”

之前沈溶月不在时就日思夜想,如今就在身边,恐怕恨不能日日黏在一块。

沈溶月敷衍似的扯了扯嘴角,笑并未及眼底。

酉时三刻,天渐黑。

南宫擎刚回王府,便径直朝东苑走去。

当推开正房的门,一股夹杂着酒味的暖香扑面而来。

桌上放着一壶酒,两个酒杯,一杯是空的,另一杯有半杯酒。

“你回来了。”

婉转如夜莺般的声音从里间传来。

南宫擎抬眼望去,眸色猛地一怔。

======第30章======

珠帘后,沈溶月坐在梳妆镜前,她只穿了件齐胸内衬,外罩着半透明的绸衣,几缕墨发垂在胸前,黑与白的交融出一种说不出的春色。

她起身掀起珠帘,精致的脸庞只需一个眼神便能勾人心魂。

沈溶月看着愣住的南宫擎,嫣然一笑:“怎么不说话?”

南宫擎回过神,强忍着血液往某处冲去的冲动,脱下外衣上前裹住沈溶月。

“大冬日的,怎么穿的这么少,万一冻坏了可怎么好?”

沈溶月笑了笑:“炭火少的旺,我又喝了些酒,就觉得热了。”

说着,她靠到南宫擎怀里,声音软绵:“你陪陪我再回去歇息好吗?”

软玉在怀,南宫擎顿觉有把火在心底开始往小腹烧去。

两人虽早已有了肌肤之亲,可现在不同往昔,他要把沈溶月当成妻子,而非琼花楼的花魁了。

南宫擎强忍着,将怀里的人打横抱起,朝拔步床走去:“我整晚都可以陪着你。”

他把沈溶月放在床上,自己也躺了上去,用被褥盖住两人。

沈溶月枕着南宫擎的手臂,葱白的指头绕着他一缕黑发:“王爷,你为了我,什么都能做吗?”

南宫擎脸颊贴着她的发顶,声音沙哑:“你想让我做什么?”

话音刚落,沈溶月仰起头,柔软的唇瓣落在他嘴角。

南宫擎目光微滞。

在沈溶月想退却时,他将人牢牢搂入怀里,深深擒住那微张的嫣唇。

唇舌交缠间,淡淡的酒味似乎在啃噬着南宫擎的意识,让他只能遵循本能地爱抚身下人的每一寸雪肤。

就在南宫擎的手准备脱去沈溶月的内衬时,突然被她抓住手。

沈溶月睁着盈盈水目:“成亲之前,你不许碰我。”

闻言,南宫擎气笑了:“明明是你先撩拨的我,怎么还说这话来了。”

说着,他俯下身,在沈溶月锁骨胸口留下一片片泛红的痕迹。

沈溶月伸手用力推开:“我不管,你答应我不会逼我做不愿意的事的。”

南宫擎见她像个孩子般,又是气又是无奈:“你倒学会用我的话来治我了。”

许是怕沈溶月真的生气,他只好翻身下床:“你先休息会儿,我去沐浴。”

说着,南宫擎将她脸颊旁的乱发挽至耳后。

沈溶月乖巧地点点头,看着他离开后,脸上的温柔才尽数褪去。

她站起身走至梳妆镜前,拿起帕子细细擦了擦唇,直到那抹气息消失才放下。

抬眼间,沈溶月看见镜中的自己。

眼神妩媚,脖颈一片片暧昧的痕迹,真有几分娼妓的浪荡。

她苦笑,自己终究是逃不过那二字……

翌日。

天才刚亮没一会儿,南宫擎便起来了。

沈溶月睡眼惺忪:“这么早,你去哪儿啊?”

南宫擎一边穿衣一边道:“顺天府的事儿,你再睡会儿。”

说话间,沈溶月已然也下了床:“不睡了,我想一会儿去街上买些东西。”

闻言,南宫擎动作一滞:“你需要什么让下人去买就行了。”

沈溶月眼神微暗,却做出一副落寞的模样:“你是怕我给你丢人吗?也是,谁不知道我沈溶月曾经是琼花楼的花魁。”

自轻自贱的话刺的南宫擎心头发紧,他将人抱入怀里:“我只是怕你不回来了。”

======第31章======

沈溶月抬起头,笑了笑:“我既说了做你妻子,又怎么会反悔呢?”

南宫擎犹豫了一会儿,终是点点头:“好,让芳云跟着。”

“嗯。”

沈溶月看着南宫擎离开,缓缓坐到梳妆镜前,陷入沉思。

刚走到府门口的南宫擎忽然停住脚。

他看了眼身边的侍卫:“一会儿溶月出去,你派人跟着。”

侍卫应声道:“是。”

南宫擎拧起眉,眼中仍有些不放心。

他并非不信任沈溶月,而是真的怕她一去不回,派人跟着,也算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

天大亮。

沈溶月梳好妆,换了身衣服便带着芳云出了府。

一路上,几乎每个男人都忍不住回头多看她几眼,其中也不免夹着一些难听的话。

“那不是琼花楼的花魁沈溶月吗?她怎么出来了?”

“听说她不在琼花楼了,八成是被人赎出去当妾了吧。”

“真是可惜,能跟这样的美人睡一块儿,散尽万贯家财也值了。”

沈溶月像是没听进一般,自顾自看着摊位上的发钗。

反倒是她身边的芳云,听了这些话,脸红一阵白一阵。

“抱歉,陪我出来竟让你听见了那些不干净的闲言碎语。”沈溶月幽幽道。

芳云连忙摆摆手:“不不,奴婢不会当真的。”

沈溶月见她认真的模样,不禁想起了沈蝶。

偌大的王府,也就只有与沈蝶有几分相似的芳云能让她信几分了。

沈溶月漫不经心似的问:“芳云,哪家的绸缎最好?”

芳云想了想:“陈家布庄,长安城里许多贵家小姐都去那儿买。”

沈溶月放下手中的发钗:“那咱们走吧。”

陈家布庄。

店外,沈溶月远远就见苏曦月在里头挑缎子,老板在一旁又是夸缎子又是夸人。

芳云见苏曦月在里头,便说:“姑娘,要不明天再来吧。”

虽说沈溶月做王妃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但苏曦月终归是和南宫擎定过亲,两人相遇,难免尴尬。

然而沈溶月理了理鬓发,径直走去。

正被老板夸得不知南北的苏曦月命灵芝把挑好的几匹缎子都买下,转头间却看到沈溶月来了。

她瞪大了眼,满是惊讶。

沈溶月一身盘金彩锦袄,外罩一件碧色斗篷,眉眼间透着股贵气。

若那日在庵外的她是一朵百合,现在便是一朵玫瑰,艳而不妖。

“这两批缎子不错,回去我给王爷做两件衣裳。”

沈溶月笑了笑,举手投足间风雅尽显。

听到这话,苏曦月回过神。

回去给南宫擎做衣裳?

她面色一紧:“沈溶月!”

沈溶月闻声抬起头,故作诧异:“苏小姐?你也在这儿,真巧。”

苏曦月开门见山便问:“你说给谁做衣裳?你不是在念慈庵当你的避世尼姑吗?”

芳云下意识想开口维护,沈溶月却将她拦住。

“我尘缘未了,和王爷来再续前缘而已。”

沈溶月轻飘飘一句话,说的苏曦月脸色青白。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溶月,明明当日自己说那番话时,沈溶月几乎都要被打击到倒下了。

可现在,她怎么跟没事人一样,还说要跟南宫擎再续前缘。

苏曦月咬着牙,刻意压低声音:“沈溶月,难道那天我跟你说的话了吗?”

沈溶月眼神暗了瞬,却露出抹疑惑:“哪天?苏小姐同我说了什么?”

======第32章======

苏曦月不可置信地看着眉目淡然的沈溶月,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她满心以为沈溶月知道沈家被抄的真相后,会对南宫擎恨之入骨,可现在沈溶月不仅离开了念慈庵,还跟在南宫擎身边。

心中的嫉妒和不甘像支笔,在苏曦月脑子里描摹了南宫擎和沈溶月亲密的模样。

她一时也顾不得身在何处,直言道:“不顾家族血仇跟仇人厮混,难不成你当惯了娼妓,连脸面都不要了?”

听了这话,芳云脸色泛白,错愕看着口不择言的苏曦月。

这右相府的千金是不是疯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些话,若是传到南宫擎耳朵里,她还能活吗?

而苏曦月也是满眼无措,心中暗骂自己气昏了头。

一旁的老板只觉后背发凉,悄悄躲到了里间,当做没听见。

然而沈溶月神色从容,声音掷地有声:“苏小姐,王爷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他无需你这外人来言三语四。”

她顿了顿,语气多了几分凌冽:“倒是你,堂堂相府千金,满口娼妓脸面,说的是些什么?”

一字一句,像几个响亮的巴掌打在苏曦月的脸上,气得她涨红了脸:“你!”

僵持了会儿,苏曦月终是待不住,狠狠剜了一眼沈溶月便带着灵芝离开。

芳云松了口气,又忍不住问:“姑娘,苏小姐说那些话……”

“她不过是看不惯我跟王爷在一起,不必理会她。”

沈溶月打断她的话,似乎并不想将方才的事说下去。

芳云点点头,也没有多问。

午时过半,南宫擎才从顺天府回来。

一进门,便有侍卫来传信,将不久前苏曦月在布庄与沈溶月说的话重复了一番。

南宫擎面色骤沉,眼底的狠厉几乎要将人吞没。

好个苏曦月,对他也敢阳奉阴违。

只是怒火间,又不免升起抹慌乱。

当年沈家被抄一事确因他而起,若沈溶月知道,她该如何做想?

侍卫间南宫擎愁眉深锁,便又将沈溶月反驳苏曦月的话说了出来。

南宫擎只觉胸口的一下消减了下去,只剩满腔柔软。

他不再停留,径直朝东苑大步而去。

东苑。

沈溶月正逗弄着小白,心思却不在眼前。

许是南宫擎怕她再想不开,凡是她所在之地,皆不见利器,连发簪都让芳云好好收着。

“溶月。”

一声温柔的呼唤,唤回了沈溶月的思绪。

小白从她腿上跳下去,一溜烟从南宫擎脚边窜了出去。

沈溶月站起身:“吃饭了吗?”

南宫擎看着她,一言不发地上前将人揽入怀内,恨不能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

沈溶月皱眉:“怎么了?”

南宫擎迟疑了许久,方才缓缓松开:“溶月,你还会离开吗?”

此时此刻,他全然没有摄政王的气势,仿佛只是个满怀担忧的孩子。

沈溶月眸子闪了闪,主动靠在南宫擎怀里:“不会,无论从前发生过什么,以后会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

听到这话,南宫擎悬着的心浅浅放下几分。

他将人重新揽入怀内,不由想起苏曦月。

原以为她受了惊吓以后还可安分些,想不到居然连六年前的事都开始往外挑,那他也不必顾忌右相了。

======第33章======

夜阑。

因着白日与沈溶月的口舌,苏曦月辗转难眠,胸口的怒火怎么都平息不下。

她坐起身,没好气地朝正瞌睡的灵芝吼了声:“去端碗安神汤来!”

灵芝忙应了声,让厨房做了些安神汤端来。

眼瞧着苏曦月喝下安神汤睡下,她才打着哈欠继续睡。

几日后。

沈溶月正坐在屋外绣花,出去帮她买花样儿的芳云急匆匆跑回来。

“姑娘,苏小姐她疯了!”

闻言,沈溶月手一滞:“什么?”

芳云也是满脸不解:“我听外头人说的,苏小姐疯了,也不知中了什么邪,整个人都疯疯癫癫的,太医也诊不出是何原因。”

沈溶月垂眸不言,思绪荡漾。

不久前苏曦月还趾高气昂地讽刺她,才几日就疯了。

想起那天悄悄跟在自己身后的侍卫,沈溶月倒也猜到了几分,八成是南宫擎让人做的。

太医也并非诊不出原因,而是不敢说。

沈溶月停下针,仰头望着四四方方的天,眼神飘远。

她想不通,千万世界,为什么总有人的心肠会冷硬到这般地步。

可细细一想,沈溶月又忍不住自嘲,她又有何资格去说别人……

没一会儿,南宫擎来同沈溶月用午膳。

吃饭间,沈溶月有意无意问:“苏曦月疯了?”

南宫擎手顿了顿,从容地给她夹了块肉:“她自作自受,不必管她。”

沈溶月也不再多言,又听他说:“对了,我们婚期定在四月初九,你觉得可好?”

四月初九,正是她的生辰。

沈溶月柔柔一笑:“好。”

看到她的笑容,南宫擎只觉从前空荡的心一下被填满了似的。

恍然间,他觉得一切权利都不重要了,此生唯有沈溶月一人相伴已经足以……

用完午膳后没多久,南宫擎去了顺天府,沈溶月便带着芳云出去走走。

雪虽已化尽,但寒风仍在。

沈溶月拢了拢披风,遥望偌大繁华的长安街。

“梨膏糖!好吃的梨膏糖!”

听着小贩的吆喝,她眼眶不知怎么的酸了。

忽然间,不远处的人骚动起来,一个熟悉声音嘻笑着传了过来。

“我要当王妃了,我要当王妃了!”

这声音……是苏曦月!

沈溶月看过去,只见苏曦月跑了过来,她穿着薄袄,只梳了一半的头发凌乱不堪。

那张原本倾城的脸挂着痴傻的笑,一边跑一边挥着被冻红的双手:“我是王妃,我是王妃!”

沈溶月愣在原地,芳云心中也不免一阵唏嘘。

苏曦月一看就是趁奴才没注意,偷偷跑出来的,只是堂堂相府千金,竟然成了这般模样,真是让人扼腕叹息。

行人看见苏曦月疯癫的模样,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直到苏曦月看到沈溶月,整个人都安静下来,一双清瞳像小孩子般盯着她。

沈溶月皱着眉看着她。

苏曦月缓缓走到她面前,似是将小秘密告诉她一般压低声音:“王爷向我提了亲,他要娶我为妻了。”

说着,苏曦月笑着朝人群另一头走去,嘴里依旧念叨着“王妃”等字眼。

沈溶月抿抿唇:“你去把她送回相府吧。”

======第34章======

芳云愣住:“姑娘,苏小姐对你可是……”

沈溶月轻叹道:“她既然已经疯了,我还何须跟她计较,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闻言,芳云这才转身去拉住准备往巷子里钻的苏曦月。

看着芳云把苏曦月带走,沈溶月眼中划过抹怅然。

她已然从南宫擎口中得知当日是苏曦月指示人骗她出去,后准备把她卖给人牙子。

她对苏曦月有恨,可看到方才痴傻的人,觉得她比自己更可悲。

倾慕着同一个薄情的男人,终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这时,一辆马车忽然停在沈溶月身旁。

沈溶月以为自己挡了路,忙要往旁边站,却见车帘被掀起一角,一道清冽的声音传出。

“可有时间一聚?”

沈溶月心一怔,她抬头望去,撞上南宫持淡淡的目光。

许是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南宫持道:“放心,不该在的人我都让人处理了。”

城外十里,燕云湖畔。

枯枝发出新芽,风吹着湖水,荡起层层波澜。

南宫持和沈溶月并肩站在湖边,眺望着远处青山,谁也没有开口。

过了很久,南宫持率先打开话匣子:“七七,你告诉我一句真话,你后悔吗?”

闻言,沈溶月眼神恍惚了瞬:“陛下指的是何事?”

南宫持看向她:“这里没有外人,你不必这样与我生疏。”

沈溶月深吸了口气:“事已至此,后悔也无意。”

人生在世,后悔的事何止一件,三千烦恼丝,丝丝皆是后悔。

又是片刻的沉默,南宫持话锋忽的一转:“其实我早知道南宫擎结党营私,及你替他笼络官员的事。”

沈溶月眸中闪过抹愕然。

他既早知道,为何不出手?难不成等南宫擎将他架空后做阶下囚吗?

不等沈溶月问出口,南宫持便解释道:“若非先帝的遗旨护着他,我又看在叔侄的情分,你以为我还能留他至今吗?”

言语间,天子的威严无声压着沈溶月的胸口。

她看着南宫持:“我现在明白先帝为什么传位给你了。”

相比南宫擎的心狠冷厉,南宫持多了分柔和,亦不似他锋芒外露,看似莫不在意,实则事事留心。

或许先帝明白南宫擎坐不得皇位,才将皇位传给南宫持。

南宫擎自以为胜券在握,却不知南宫持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南宫持抿抿唇:“不过你放心,倘或他真有谋反那一日,我也会留他一命。”

他虽不愿,但如今沈溶月同南宫擎在一起,若杀了南宫擎,她难免会伤心。

任何让沈溶月伤心之事,他都不愿做。

沈溶月温声道:“阿持,你是个好皇帝。”

南宫持低眉一笑:“得你一句夸奖还真不容易。”

两人聊了一会,似是把过往的心结都说开了。

分别前,南宫持将一包梨膏糖和一柄鱼肠剑交给沈溶月。

看着那小巧的鱼肠剑,沈溶月满脸不解。

南宫持道:“你的事我都知道,只是我身在禁宫,有些事我帮不了你,这把剑削铁如泥,你带着防身。”

听了这番话,沈溶月心底淌过丝暖意。

普天之下,还有几个真心为她好的人。

“谢谢。”

沈溶月目送马车远去后,拔出鱼肠剑。

剑身的寒光映着她的双眼,反射出一丝夹着恨意的决绝。

======第35章======

转眼初春,雨连日的下。

因着南宫擎和沈溶月的婚事,王府里越发忙碌。

在经过南宫擎千挑万选后,挑出长安城最好的三个绣娘,为沈溶月缝制嫁衣。

屋檐上滴着水,房内檀香冉冉。

芳云为沈溶月梳着妆,不忘夸道:“姑娘长得真好看,当新娘子那天一定更美。”

沈溶月垂眸一笑:“这话你说很多次了。”

说话间,她心中却分外不平。

这些日子南宫擎鲜少在府,南宫持不知为何,突然削了京中大批官员,将各地方的三品四品官员调回京。

而被削去官职的官员中,大批都是南宫擎的党羽。

偏偏南宫持手里握着他们贪赃枉法的证据,让他不能轻举妄动。

沈溶月望向窗外有些阴沉的天,有种难以言喻的抽离感。

天渐黑。

沈溶月静静坐在膳厅看着书,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唯有酒还是热的。

不一会儿,熟悉的脚步声慢慢靠近。

她放下书,见南宫擎冷着脸进来。

在与她相视时,眼中的冷意被收起,化成了不尽的温柔。

“这么晚还没吃饭?”南宫擎坐到她身边,言语间满是关心。

沈溶月倒了杯酒:“你这些日子早出晚归,我都没能和你说上几句话。”

闻言,南宫擎面色微微一滞。

朝廷内外的变化的确让他措手不及,他没想到南宫持居然早就有削官换官的准备。

如今朝内他能说动的官员也屈指可数了。

想着不愿再让沈溶月想起以前的事,南宫擎并未想将这些说出来,免得勾起她的伤心事。

南宫擎执起酒杯:“这段时日我的确忙,等闲暇了好好陪你。”

沈溶月抿唇轻轻笑了笑,低眉不言。

许是因为烦恼,南宫擎多喝了几杯,脸上有了醉意。

他借着酒劲,将沈溶月揽入怀内:“溶月,还有一个月咱们就成亲了,以后……你别再离开我……”

听着南宫擎的醉话,沈溶月袖中的手慢慢握紧,终是问出了哽在心口数月的问题:“摄政王,六年前太子谋反一事,是不是因你而起?”

南宫擎眯着眼,似是没有听清。

沈溶月深吸口气:“沈家被抄与你有关?”

听见沈家二字,南宫擎像是被触碰到了痛处,将怀里的人搂紧了几分:“我原不想动沈家的,但他们不死……不行……”

一句像是身不由己的话如千万根针刺进沈溶月心中。

顷刻间,那一个个囚牢般的梦魇在她脑子里不断闪过,彻骨的痛在血肉间炸开。

沈溶月抬起头,被泪水挤压的通红的双眼漫起浓烈的憎恨。

她呼吸沉重,猛然从袖中抽出鱼肠剑朝南宫擎刺去。

寒光从南宫擎双眼闪过,他本能地松手闪避,却还是被划伤了手臂。

剧痛瞬间驱散了南宫擎的醉意,血顺着他的指间滴落在地,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手握短剑的沈溶月:“溶月,你……”

沈溶月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嘶哑的声音仿佛带着刻骨铭心的恨:“南宫擎,我要杀了你,替我沈家报仇雪恨!”

======第36章======

沈溶月的话犹如惊雷在南宫擎耳畔炸响,震的他脸色一白。

明明方才还温柔缱绻的人,此刻攥着短剑,满眼的仇恨像是要将他千刀万剐。

南宫擎的心无声紧缩,顿觉痛已经远超伤口。

他看着沈溶月,一字字问:“你回来找我,只是伺机报仇?”

“没错,从我得知你害的我家破人亡那一刻起,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你。”

沈溶月拼命不让眼泪落下:“我沈家亲族三十七条人命皆因你客死他乡,甚至到死,我爹都要背上不忠不义的罪名,把我送去琼花楼,让我连阿铭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利用我不够还要一次次羞辱践踏我的自尊,难道这些你都忘了吗?”

说到这儿,她的泪水终是忍不住落下:“你明知我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却还想隐瞒一切与我长相厮守,你可以视若无睹,但我至死不能忘!”

“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心狠手辣,南宫擎,我真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是红是黑!”

沈溶月嘶声质问,恍若已经失去了理智。

一字一句,都像冰锥扎进南宫擎心脏。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南宫擎抑着急促的呼吸,嚅动着泛白的薄唇:“当年沈家的确是被太子谋反一事受了牵连,若我知道是你,我拼死也会护下。”

闻言,沈溶月讽刺一笑:“若我知道当年遇到的人是你这样杀人见血的恶鬼,我定诅咒你死在冷宫!”

刻骨的字眼让南宫擎一噎。

她如此恨他,恨到恨不能让他死在冷宫里……

失神间,沈溶月举起鱼肠剑朝南宫擎胸口刺去。

可下一瞬,便被一柄刀劈开。

“保护王爷!”

数十个侍卫闻声寻来,将沈溶月团团围住。

眼见侍卫的刀要砍向沈溶月,南宫擎大呵一声:“住手!”

侍卫怔住,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退下。”南宫擎吐出两字。

侍卫面面相觑,只得退至一旁。

鱼肠剑被打落刺在桌上,沈溶月扶着桌沿,无力支撑着沉重的身体。

她攥紧拳头,愧疚和懊恼及自责糅杂在心。

她为什么这么没用,为什么不能杀了南宫擎……

“溶月。”

南宫擎微颤的声音依旧很轻,像是怕惊扰了眼前几近崩溃的人:“你不是说无论从前发生过什么,以后会发生什么,你都不会离开吗?”

正因这话,他才放下了所有顾忌。

哪怕被南宫持算计,他也觉得并不那么重要了。

沈溶月笑的悲凉:“我每个夜晚都能梦见爹娘和阿铭,还有小蝶的惨死,你当真以为我同你一样,没有心,也不知心痛吗?”

南宫擎喉间一紧,有千万句辩解却一字不能言。

他怎会没有心,又怎会不知心痛。

他满心都是她,心痛也皆因为她。

沈溶月通红的双眼扫量着虎视眈眈的侍卫,绝望地阖上双眼。

她的尘缘注定不能了了,既如此,她何必留在这荒唐的人间……

再睁眼时,沈溶月眼中已灌满赴死的狠决。

她飞快拔出鱼肠剑,朝自己脖子抹去。

“溶月!”

一只手伴着一声急呼死死抓住剑身。

顷刻间,锋利的剑刃嵌进南宫擎的掌心中,刺眼的血滴落,染红了沈溶月的衣襟。

======第37章======

“王爷!”

侍卫惊呼,欲上前阻止,却再次被南宫擎呵退。

沈溶月紧缩的眸子颤了颤,错愕望着徒手抓住剑身的南宫擎。

从他眼中,她看不到从前的愤怒和不耐,只有疼惜和温柔,甚至有事救了珍宝般的安心。

“你……”沈溶月张着嘴,竟不知该说什么。

“你的命是我救的,就算死,也不能在我面前死。”南宫擎眼尾发红,言语间似是带着不舍。

他抬起受伤的手,轻轻握住沈溶月的手腕,将剑锋抵住自己胸口。

“既然你要杀,那就杀,左不过先你一步入黄泉。”

南宫擎看着脸色惨白的沈溶月,声音轻柔:“到了下面,我们便两清了吧?”

那沉重的心跳似是穿过了衣料,从剑锋传到沈溶月手心。

她呼吸发窒,脑子里不断有个声音在说:“杀了他,杀了他就可以为沈家报仇,杀了他便能为朝廷除去个祸害。”

然而手上的力气就像被抽走了一般,使不上一点力气。

见沈溶月犹豫不决,南宫擎眼底一凛。

沈溶月只觉腕处一紧,随着一声痛苦的闷哼,温热的血溅在了她冰冷的脸上。

而那鱼肠剑,深深了南宫擎的胸口。

沈溶月瞳孔骤然紧缩,只觉脸上的血滴像火星,灼痛感让她生不如死。

南宫擎嚅动着苍白的唇,嘶哑的声音多了丝期盼:“剩下的三十六条命,下辈子我们再相遇,到那时,我再还给你好不好?”

一瞬间,无数与南宫擎相处的过往涌上沈溶月的大脑,压的她险些瘫倒。

“为什么……为什么……”她无意识般呢喃着。

南宫擎抬起颤抖的手,轻轻拭去她眼尾的泪:“因为……你比我的命……重要……”

话音刚落,他轰然倒地。

“王爷!”

“快!叫太医!”

一时间,王府乱做一团。

南宫擎仰望着如石像般伫立在灯火下的沈溶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不许……伤她一分……”

“轰隆——!”

像是要撕裂天空的惊雷响起,大雨倾盆。

沈溶月看着南宫擎阖上眼,又被人抬回房。

偌大的膳厅,只剩下了她一人。

良久,沈溶月呆滞的眸子才有了亮光。

她抬起双手,看着掌心的血,疯了似的笑着,可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

该死的不只南宫擎,还有自己。

她早该死了,早就该死了啊!

沈溶月踉跄着挪着步,淋着雨消失在夜幕中的王府里。

雷雨阵阵。

太医正忙着为南宫擎止血。

看着狰狞的伤口,太医也不由倒吸口凉气,若再偏一分,就刺到心脏了。

南宫擎紧闭双眼,满额冷汗。

意识朦胧间,一声声“溶月”从他惨白干裂的唇中溢出。

次日,念慈庵。

小尼姑睡眼惺忪的打开庵门,却被倒在门外的人吓了一跳。

仔细一看,竟是沈溶月。

“主持!主持!”小尼姑慌忙转身去叫主持。

主持匆匆赶来,只见浑身湿透的沈溶月倒在地上,衣裙上满是污泥,特别是双膝处还渗出了血。

“阿弥陀佛……”

主持连忙让人把沈溶月抬回房,又让人去请大夫。

谁知大夫来把完脉,脸色难看地摇摇头:“她气血攻心,断肠草的余毒已经渗进五脏六腑,恐时日不多了。”

======第38章======

听见大夫的话,主持皱眉无奈地摇摇头。

她看向沈溶月的双膝,大夫说是因为跪久了所致,她许是在哪儿跪了一整夜……

“爹,娘……”

沈溶月不安地动着头,像是又被困在了梦魇中。

主持让小尼姑跟着大夫去抓药,上前坐在床畔,轻轻握住沈溶月冰冷的手。

沈溶月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慢慢平静下来,只是泪水不断地从眼尾落下。

……

沈溶月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念慈庵的禅房内。

浑身的痛让她有些恍惚,也不由去回想失去意识前的事。

她记得自己离开了王府,在沈家祖墓前跪了一整夜,然后迷迷糊糊地上了山,在看到庵门时就眼前一黑……

“姐姐。”

沙哑的呼唤让沈溶月心一怔。

沈铭?

她转眼望去,见黄柯端着药走了过来。

他满眼血丝,下眼敛乌青,像是几夜都没合眼了。

黄柯放下药,将沈溶月慢慢扶起后才将药一口口喂给她。

看着沈溶月苍白的脸,再想起主持说的那句“时日不多”,他眼眶一酸,险些落泪。

沈溶月见黄柯目露悲色,又觉似曾相识的绞痛在胸口若隐若现,她哑声问:“羡霖,我是不是快死了?”

闻言,黄柯手一颤:“姐姐……”

相比他的痛心,沈溶月异常从容,眉眼间甚至有种解脱般的安心。

她这条命,早就该绝了。

黄柯哽声道:“我对不起沈兄,没能照顾好姐姐……”

沈溶月摇摇头,强颜欢笑安慰着:“你不必自责,人生老病死自有定数,我只不过比他人走得快些而已。”

听到这话,黄柯心里更加难受,却又再难说出安慰的话。

吃完药,沈溶月不顾黄柯的劝阻去了大殿。

她忍着钻心的痛,跪在上双手合十,虔诚叩拜。

一旁的主持于心不忍:“沈施主,你一生为情所困,历经生死,终会得圆满。”

沈溶月抬起通红的双眼,声音沙哑:“弟子身负业障,不敢说圆满……”

她这一生,都输在了“情”字上。

有些时候,她也曾羡慕过无情人,无情,便无忧。

沈溶月低下头,万千言语都化成一句:“阿弥陀佛……”

王府。

昏迷将近半月的南宫擎终于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模糊的视线过了很久才清晰,而然意识却慢了半拍似的还停留在沈溶月手持鱼肠剑,要杀了他那晚。

想起沈溶月绝望的眼神,南宫擎心头一紧。

他强撑起身体下床,可刚迈出一步便撞着椅子摔倒在地。

胸膛的伤口似是裂开,刀割般的剧痛在整个心肺炸开。

芳云闻声进来,见南宫擎倒在地上,慌忙去扶:“王爷!”

话音刚落,她的手腕就被狠狠攥住,力道大的让她倒吸口凉气。

南宫擎抬起滴血般的眸子,嘶声问:“溶月呢?她在哪儿?”

芳云忍痛回答:“王爷受伤时,沈姑娘就离开了,奴婢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闻言,南宫擎呼吸一窒。

沈溶月身体还没好,她会不会像上次一样想不开?

这念头一出,南宫擎恍觉心脏都被捏碎。

血从里衣渗出,染红了他苍色的外衫。

然南宫擎像是没感觉,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爬起身,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王爷!”

======第39章======

念慈庵,禅房。

沈溶月换上缁衣,如从未离开过一般,一边敲着木鱼一边诵经。

这时,小尼姑来说:“沈施主,有人找你。”

沈溶月手一顿:“谁?”

小尼姑回答:“就是从前总来寻你的南宫施主。”

闻言,沈溶月眸光一震。

南宫擎?

他还活着?

心中说不出是喜是悲的,她沉默了瞬,终是摇摇头。

庵门外。

南宫擎盯着紧闭的门,好一会儿,终于被再次打开,然出来的人并不是沈溶月,而是方才的小尼姑。

“沈施主说,她与您已两清,往后各自归去莫相扰,施主,还请回吧。”

说完,小尼姑行了个佛礼便转身进去合上门。

南宫擎怔在原地,只觉寒风从伤口灌进心底,冷痛刺骨。

各自归去莫相扰……

沈溶月当真不愿再见他了吗?

南宫擎捂着伤口,朝禅房后门走去。

“观自在菩萨,行深版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熟悉的诵经声合着木鱼声从墙那头传出来,让他漂浮的心慢慢沉下。

“咳咳咳……”

胸口的震痛让他忍不住咳出声。

下一秒,诵经和木鱼声也戛然而止。

沈溶月走至墙前,凝望着姜黄色的墙面,欲言又止。

她知道,墙那头是南宫擎。

她亦知道,他们已经是无话可说。

墙外,南宫擎强压着涌上喉咙的腥甜,不愿再吭一声。

他知道,沈溶月在墙那头听着。

方才那么相见,现在却又怕见。

良久,南宫擎听见那头重新传出诵经和木鱼声,才松开紧握的双拳,血也顺着他苍白的嘴角落下。

罢了。

她不想见,他便不见。

他日日在这儿听着守着,等着她愿见。

一连半个月,沈溶月都能听见墙那头隐约的咳嗽声。

起初她有些抗拒,但慢慢的也就不在意了。

春日后第一个晴天,阳光照着青山,树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南宫擎如往常一般站在墙外,听着那头的诵经声。

忽然,诵经声停了下来,随着渐渐靠近的脚步,沈溶月的声音清晰传来。

“回去吧。”

闻言,南宫擎眸色一亮。

这么久以来,沈溶月第一次同他说话,不想竟是一句“回去吧”。

南宫擎声音微哑:“一会儿就回。”

他想告诉沈溶月,自己已经不是摄政王了。

南宫持削了他的权,又看在先帝的面上给了他一个空头王爷之位。

他再也没有权利的纷争,没有尔虞我诈的束缚。

然而这些话每每在一张嘴时,就哽在了喉咙。

南宫擎深吸口气:“你可还安好?”

“……我很好。”

两人沉默了片刻,终是南宫擎问了句:“四月初九那日,我能见你吗?”

但那边没有回应,不一会儿,诵经和木鱼声再度传出。

南宫擎眸色渐暗,自嘲一笑。

沈溶月已然是铁了心,不再与他相见了吗?

南宫擎又站了很久,直到天色见黑,才不舍离去。

夜阑,细雨又至。

南宫擎坐在榻上,手中摩挲着他曾送给沈溶月的玉佩。

不知为何,平日乖巧的小白烦躁地在房里走来走去,叫声也夹杂着一丝凄楚。

南宫擎将它抱在怀里安抚。

忽然,“咔”的声音让他心头一怔。

南宫擎看去,一道裂痕将玉佩一分为二。

======第40章======

禅房。

小尼姑拧干毛巾,轻轻放在沈溶月滚烫的额头上。

“爹,娘,七七……七七要回家,带七七回家……”

沈溶月呢喃着,紧闭的眼角渗出泪水。

小尼姑见此,于心不忍地叹了口气。

朦胧间,沈溶月好像回到了相府。

娘在檐下教她和沈蝶绣花,爹在院子里教沈铭读书写字。

眨眼后,她又觉自己身在琼花楼,一双双贪婪又不坏好意的眼睛紧紧盯着她。

记忆的混乱让沈溶月出了一身冷汗,连梦呓都夹杂着求救和哭泣。

次日一早。

黄柯来给沈溶月送药时,听主持说沈溶月不好了,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赶忙奔去禅房。

昨日还跟他说笑了两句的人此刻虚弱地躺在床上,半睁的双眼里满是血丝,苍白的脸色托的下眼帘更加乌青。

黄柯双腿一沉:“姐姐……”

他极力克制声音,像是怕惊扰了沈溶月一般。

沈溶月黯淡的眸子亮了亮,缓慢地转过头来。

透过模糊的视线,她看见沈铭站在眼前。

她奋力抬起手,朝黄柯伸去:“阿铭……”

黄柯呼吸一窒,也顾不得许多,连忙握住那只枯瘦的手。

沈溶月只觉浑身被山压着般难以动弹,说话都像是遵循着本能一般张着口:“对不起……姐,姐姐没照顾……好母亲,也没……照顾好阿铭……”

气若游丝的声音让黄柯险些哭了出来。

他忍着泪水,艰难扯出个笑容:“阿铭不怪姐姐,姐姐吃了这么多年苦,一定很累了。”

闻言,沈溶月眼睫颤了颤:“累,很累……下辈子,不……来人间……”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力竭了般沉沉睡去。

即便睡着了,沈溶月还紧紧攥着黄柯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不肯松手。

虽说大丈夫有泪不轻弹,但此刻黄柯已然控制不住,泪如雨下。

他不明白,上天为何要这般折磨沈溶月。

她不过二十二岁,世间女儿在她这个年纪应该是嫁了个好郎君,亦或是自由自在的才对啊……

禅院墙外。

南宫擎如往日般来了。

不知从何时起,来这儿听沈溶月的声音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他甚至觉得这辈子就这样过去也并非不可。

只要知道沈溶月平平安安的,他便在无所求。

然而墙那头一片寂静,不闻诵经与木鱼声。

想起昨夜无故裂开的玉,南宫擎心头的不安再次升起。

他想进去,却又怕让沈溶月感到厌烦。

也许……她今日只是累了。

即便未听见沈溶月的声音,南宫擎也站了半日才离开。

夜阑。

黄柯守在床边,紧张地看着呼吸越来越轻的沈溶月。

慢慢地,沈溶月睁开了眼。

黄柯一怔,轻声叫着:“姐姐,姐姐……”

听到黄柯的声音,沈溶月张了张嘴:“羡霖……”

见她认出了自己,黄柯眼眶渐红。

他知道,沈溶月已经快要去了,但她像不放心似的撑着口气,还想说些什么。

沈溶月凝着屋顶,只觉全身都被束缚了一般。

黄柯看她苍白的嘴唇缓慢嚅动着,只好俯身去听,才听清她在说纸和笔。

他愣了瞬,立刻拿来了纸笔。

沈溶月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在纸上颤颤巍巍写下八个字、

——人间黄泉,不复相见。

“给,给南宫擎……死后,我,我不要再……见到他……”

======第41章======

听着沈溶月的气若游丝的叮嘱,黄柯哽声点头:“好,我给他。”

沈溶月吐出一口气,只觉眼前越来越模糊,可耳畔的声音却是从未有过的清晰。

她听的见外头的蛙鸣,还有徐徐风声。

恍惚间,她还听见了爹娘笑着叫她“七七”。

突然,沈溶月像个孩子似的哭了起来,满口叫着:“不要……爹,娘,带七七走吧,七七害怕……”

主持闻声过来,只见沈溶月倒着气,苍白的脸上满是泪水,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

即便常年修佛,早已看淡生死,她还是不免替她叹息:“阿弥陀佛……”

听见主持的声音,沈溶月似是又清醒了几分。

她望着主持,涣散的双眼中浮起愧疚:“对不起,主持……弟子烟,烟花巷中人,污了,污了这里……”

主持上前,手轻轻覆在沈溶月冰冷的额上:“佛祖知道,沈施主是干净的。”

闻言,沈溶月凭着仅剩的一丝意识,回馈给主持一句:“谢谢……”

漆黑的夜突然下起了雨,没一会儿,犹如撕裂天空般的雷如铜锣响起。

王府。

本就辗转难眠的南宫擎只觉已经愈合的伤口被重新撕裂了般,剧痛难忍。

他陡然起身,吐出一口鲜血。

紧接着,双眼便又是一阵模糊。

守夜的丫鬟闻声进来一看,吓得忙去叫人。

南宫擎紧揪着衣襟,痛的额角的青筋鼓起,牙咬的齿缝间都渗出了血。

不仅痛,还有一种难以呼吸的窒息感。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南宫擎望向窗外的天,不由自主想起沈溶月。

次日。

因着伤口开裂,南宫擎到了申时才来到禅院外。

然而,今天他还是没能听见以往的诵经声,他甚至感受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死寂。

不知怎么得,心中堆积的不安似是一下膨胀了,压得南宫擎的双腿不受控地走去敲门。

“砰砰砰!”

“溶月!溶月!”

他抑着胸膛的钝痛,一遍遍喊着沈溶月的名字。

可任凭南宫擎如何喊叫,都不见有人来开门。

他顾不得许多,转身朝庵门走去。

没走一会儿,几片纸钱被风吹了过来,飘飘摇摇落在南宫擎脚前。

如雪的白色刺的他瞳孔一震,勾起那日在雪中看见奄奄一息的沈溶月的记忆。

“溶月……溶月!”

南宫擎大步朝庵门奔去,不敢再多看纸钱一眼。

但刚到庵门外,他便与身穿素衣的黄柯相遇。

黄柯神情憔悴,像是历经过一场大磨难一般。

南宫擎看着他,眼神慢慢冷下来:“溶月呢?”

黄柯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曾位高权重的男人,眼底满是怨恨和厌恶。

沈家的一切悲剧,都是因为南宫擎,可恨自己无能,不能替沈家报仇。

见黄柯沉默,南宫擎厉声再问:“我问你溶月在哪儿?”

好一会儿,黄柯才哑声回答:“死了。”

轻飘飘的两个字犹如两把利刃,深深刺入南宫擎的胸膛,本就隐隐作痛的胸口再次剧痛起来。

“你再说一遍。”

黄柯红着眼,声音清晰了几分:“前左相千金沈峰嫡女沈溶月,生于奉安四年四月初九,卒于建安三年三月二十一。”

======第42章======

黄柯的声音像是被风吹散,又被山谷带着余音给震了回来。

南宫擎身形踉跄,险些瘫倒。

沈溶月死了?

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会死?

她前日还在墙那头跟自己说话,她说自己很好,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南宫擎滴血般的双眼等着黄柯,他猛然揪住他衣襟,咬牙切齿:“你敢咒她!”

相比南宫擎的慌张,黄柯只有无神的平和:“姐姐昨天已经不行了,昨晚梗着脖子叫了一夜的娘后,天刚亮就咽了气,但眼睛怎么都不肯闭上。”

他看着南宫擎紧皱的眸子,一字字道:“我在她耳边说,到了那边跟爹娘还有沈铭一块走,王爷不会再追着你,说了很久,她才闭眼。”

一字一句,锥心之痛。

南宫擎颤抖的手缓缓松开,脑子里好像已经看到沈溶月死都不肯瞑目的模样。

她真就那么很他吗?所以连死都怕自己追过去。

不……不会的!

沈溶月心中有他的,他知道,当日他用刀刺进自己胸口时,他从她眼中看到了心痛。

南宫擎摇着头,疯癫般地自言自语:“不,不可能……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

说着,转身便要闯进庵里。

黄柯立刻拦下南宫擎,将沈溶月留给他的字扔在他身上:“姐姐还算清醒时给你写的,她说死后也不要再见到你!”

薄纸飘飘而落,上面的字每一笔都像是对方用尽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写下的。

看着上头“人间黄泉,不复相见”八个字,南宫擎脸色惨白。

猛然间,他吐出一大口鲜血。

血飞溅在纸上,犹如一滴滴血泪。

南宫擎只觉天地一切都模糊了,脑海中沈溶月的音容笑貌都失了色,最后远去。

“溶月……”

“砰”的一声,他整个人失去了意识瘫倒在地。

朦胧中,一阵琴声飘然入耳。

南宫擎只觉自己身处在一片浓雾中,四周什么也没有。

他下意识地呼唤:“溶月!溶月!”

忽然,一阵孩童的笑声伴着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南宫擎转过身,看见一个约莫六岁,粉雕玉琢的女孩捧着枣泥糕朝他跑了过去。

那是……沈溶月?

就在他想伸手拉住她时,女孩径直朝他身体穿过。

“溶月!”

南宫擎猛然回身,不见女孩,只见沈溶月穿着霜色袄站在面前。

她看着南宫擎,面无表情地嚅动着双唇:“回去吧,回去吧。”

南宫擎摇着头:“不,你告诉我,你没有死对不对,我可以不再来找你,我也不会再打扰你,你告诉我,你还活着!”

说着,他抬手便要抓住那近在咫尺却又虚无缥缈的人。

可沈溶月率先抬起手,将他狠狠一推。

顷刻间,南宫擎像是坠入了深渊,失重感将他整个包围,耳畔是沈溶月决绝的余音。

“人间黄泉,不复相见!”

“溶月!”

伴着一声慌乱的呼唤,床上的南宫擎惊坐而起。

一旁守着的芳云险些喜极而泣:“王爷,您可算是醒了!”

听到芳云的声音,南宫擎回过神,恐慌未褪的双眼有些发怔。

芳云见他这样,也不由愣住。

没等她发问,南宫擎突然掀开被子下床,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第43章======

“王爷!”

芳云连忙追过去,其他丫鬟也跟了去,生怕南宫擎再出什么事。

南宫擎犹如受到了牵引一般,跑到了东苑。

这里曾住着他最爱的女子,然今天除了空寂,便只有满院凄凉。

南宫擎踉跄着进了房,环顾着房间。

“你回来了,吃饭了吗?”

“我做你几个你爱吃的菜,你尝尝味道如何。”

“要不,你来替我画眉?”

恍惚间,他还能看到沈溶月的身影在房间的各处。

南宫擎迈着郑重的双腿走到梳妆镜前,拿起桌上的桃木梳。

梳齿间,还缠绕着几丝黑发,仿佛昨天还有人用她梳头。

南宫擎双腿一软,瘫坐在椅子上。

跟在后头的芳云相劝,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良久,南宫擎才哑着嗓子回道:“我睡了多久?”

芳云小心回道:“五日前,礼部侍郎黄大人把您送回来,太医们把完脉说您气血几近匮竭,恐怕……”

说到这儿,她不敢再说下去。

当日太医们接连摇头,说没有办法医治,大家都觉得南宫擎已经活不成了。

“溶月呢?”南宫擎下意识问了句。

芳云想起那天黄柯的话,犹豫了一番才硬着头皮说:“黄大人让奴婢转告王爷,沈姑娘已经入土为安,若王爷真想为沈姑娘好,就别去她墓前,也别那么早下去找她,让她……让她跟沈家人好好团聚……”

闻言,南宫擎的心不断紧缩。

人间已不见,黄泉也难求……

他挥挥手:“下去吧。”

芳云不放心地看了眼,还是应声退下。

“喵……”

这时,小白跑了过来,在南宫擎腿边蹭着。

南宫擎俯身将它抱在怀里,苦笑:“你看看她多绝情,到死都不肯见我,还要把我推回来……”

说着说着,泪水从他眼角滑落。

被生生剜空了的心像是被灌进了冷风,刺的骨血发寒。

南宫擎终是忍不住,沉瓮着声音哭了出来。

他也从不知道,真正失去的滋味是这样刻骨铭心,痛的连意识都好像再被千万只蚂蚁啃噬。

上一次他这样哭,还是在母妃去世后,然而,这世界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沈溶月那样安慰他了……

四季轮转,春去秋来。

芳云照常去打扫东苑,才进去便听新来的扫地丫鬟捶着背,抱怨了一句:“东苑又没人住,干什么天天都要打扫。”

芳云瞪了她一眼:“好好做事,小心被王爷听见。”

话音刚落,南宫擎便走了进来。

芳云和丫鬟忙行礼。

南宫擎嗯了一声,径直走向正房。

不过半年而已,他曾如墨的发间多了几缕银丝,眉目也不似从前那般凌厉,总有散不去的惆怅。

南宫擎坐在床上,手摩挲着曾和沈溶月一起盖过的被褥,思绪飘远。

他早已不知为何而活,若可以,他只恨不能现在就死。

但他知道,沈溶月不想看见他。

他好好活着,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南宫擎笑的酸楚:“溶月,我会尽量活的久一点,但我要是撑不住了,你别怪我,也别不再见我了,好不好?”

“哒——哒——!”

一滴滴泪落在被褥上,犹如在雪色上开出几朵灰色的花。

人间黄泉,何时才能再见?

======第44章======

番外

奉安十三年。

长安,皇宫。

浓密树荫遮住暑天烈日,天色流云,蝉鸣鼓噪不歇。

沈溶月跟着父亲进宫,这是小小的她第一次来到皇宫。

皇宫的门很高,很大,每个见她的人虽然都笑着,可小孩子敏感的心却察觉到了其中刻意的奉承。

她不知道,这是因为她的父亲如今不仅是文党首领,更将成为朝廷左相。

父亲前去面圣,沈溶月跟着女官走入后宫的一所宫殿。

这是她见过最漂亮的房子,一个漂亮姐姐抱起她向书桌前的女人请安。

那个被称为贵妃的女人,是沈溶月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

而站在她身边的小孩,一脸桀骜不逊。

贵妃笑着问沈溶月:“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沈溶月缺了颗牙,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叫沈溶月,娘叫我七七,我今年六岁。”

贵妃便看了看她身边的小孩:“阿擎,比你正好小三岁,不然为娘给你讨来做媳妇怎么样?”

南宫擎冷哼一声:“我才不要呢!等以后我会娶自己喜欢的人。”

贵妃一听,笑得不能自已。

“你才多大,就知道喜欢的人了。”

南宫擎涨红了脸,但碍于身边内官常说的皇家尊严,只得又冷哼一声。

“母妃把我当做小孩,又怎知我不懂。”

说完,他也不看沈溶月,转身便出了殿。

沈溶月懵懂的看着贵妃,便见她喃喃说了句:“喜欢的人……”

她只说道这,沈溶月却敏感的感觉到了一种想哭的感觉。

从贵妃宫中离开后,沈溶月被女官带着去御花园玩。

走到一座假山前,突然,有什么东西砸在了她的肩上。

“呀!”沈溶月痛呼出声,抬眼一看,假山上站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男孩。

“喂,你是谁?”

小男孩举着弹弓,笑嘻嘻的。

女官立刻下跪道:“参见皇太孙殿下,这是吏部沈大人的长女。”

小男孩不悦道:“我要她说!你闭嘴!”

沈溶月捂着肩头有些委屈,不肯说话。

小男孩见此,立即在宫人的大呼小叫中跳下假山,揪起沈溶月的一缕头发:“你不会说话吗?”

沈溶月疼得眼泪汪汪:“你是坏人,七七不跟坏人说话。”

小男孩见她哭了,有些无措,就在此时,另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阿持,放开她。”

南宫持放开沈溶月,有些不情愿的开口:“十三皇叔。”

南宫擎抱臂淡淡道:“这是我母妃的客人,你要是真想欺负她,可以等她下次入宫再说。”

南宫持哼了一声:“我才没欺负她!”

“来人,将皇爷赏我的梨糖糕赏一份给这小爱哭鬼!”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沈溶月,似是记下这个人才离开。

南宫擎见南宫持离开,转身也要离开。

就在这时,他感觉自己的衣摆被人扯住。

一回头,就见沈溶月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大哥哥叫什么名字,爹爹说,要报答帮了自己的人。”

南宫擎看着沈溶月鼓鼓的脸颊,手痒痒的有点想捏几下。

但他可是个大人了,才不会像南宫持那么幼稚。

“南宫擎。”他冷酷道,又加上一句,“本殿下没什么要你报答的。”

南宫擎只是路过,没把这个小女孩放在眼中,转身便走了。

沈溶月之后跟着父亲回了家。

接着,一旨圣旨跟着落在时府:“沈家长女,聪慧孝悌,秀外慧中,朕甚惜之,特赐皇长孙南宫持为太子妃。”

奉安十三年,沈溶月没再进过宫。

奉安十四年,贵妃贺连氏触怒帝颜,被赐白绫,帝十三子南宫擎被责令入冷宫。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