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爸爸打我打得很凶我很伤心(梦见爸爸打我)

昨夜，我梦见了父亲

凌晨四点，从睡梦中醒来，梦中的一切依然清晰可见，那扇锈红色的铁门，推开之后三间半的联排房，红砖铺陈的院子，以及听到响声推门而出的父亲……

他还是年轻时的模样，长相有些凶，却偏偏是个爱笑的人，一笑起来又显得有些不正经，他看到我和三姨，笑着问“你们怎么回来了，我刚睡醒！”我走进他睡的那间房，奇怪他为什么不睡在以前的主卧，偏跑到侧间半充当库房的屋子来睡，他说回来的晚，随便将就了一下。我走到他刚睡过的床上，还很温热，才察觉原来外面还是冬天，刚刚趴在窗户上窥探屋内是否有人时，还有哈气形成的霜雾。我掀开被子躲到床上，看着父亲慢条斯理的刮着胡子，父亲的胡子很硬，长得又快，每天都要刮，刮好了也还是会有一层青色的胡茬儿。然后拿着铁熨斗开始细致地熨烫要穿的衣服，一边忙着一边跟三姨说着话。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因为眼前已经渐渐模糊，父亲看到了，笑着说：“怎么这么大了，好端端的还哭了？”说着还放下手里的事情，走过来看我，我看着坐到我边上的父亲，缓缓伸出手去摸他腮边的胡茬儿，微微的刺手，突然在心里微叹，原来我竟如此怀念这种触感，小时候，父亲最喜欢的就是用胡茬儿来蹭我，每每我尖叫着逃开，嗔怒他讨厌的时候，他都笑的开怀，此刻，他也是一脸宠溺的说“这傻丫头……”

随后，梦就醒了，我懵懵地看着漆黑的天花板，一时感觉那种温暖刺刺的触感还停留在手上，让我分不清现实。然而，慢慢的我想起，我已经长大了，而父亲已经去世二十几年。梦里的旧址早在二十年前就卖给了三姨，这或许也是为什么梦里会跟三姨一同回去的原因，去别人家里总要经过主人的允许，怪不得梦里父亲也不住在主卧，因为早就不是自己家了。至于为什么春至将至的现在，却梦见隆冬正月，可能是关于那间房子，最后一幕印象深刻的记忆是年关同父亲一起回去处理冻住的暖气，每年过年我们都是几家凑在外婆家里过年，差不多出了年初十才回各自家里恢复正常生活，东北的冬天天气严寒，平房自家取暖，几天不烧炉子，必须把暖气片里的水放掉，不然绝对冻成冰坨坨。那一年，就是去外婆家之前忘记放水，导致我们必须先给暖气片烤火，才能让它为我们一家的温暖继续出力。所以，彼时的我就是缩在冰凉的炕上，裹着被子，看父亲拿着喷火枪一点点烤化暖气片里结成冰的水，然后快速的生火点炉，烧暖屋子，解救冻得直哆嗦的我。这可能也是梦里的我为什么躲到被子里的原因，潜意识里还是在贪恋那一丝来自父亲的温暖。只是最后抚摸父亲脸庞的感觉，我没想到如此的真实，真实到无数的记忆碎片都闪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本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关于父亲的很多事情，却原来一个细节都不曾忘记。

父亲不算一个循规蹈矩的人，从小就是个上山打鸟，下学惹祸的主儿，听闻他和母亲最经典的故事就是大学的入学报到上，一个震惊的说：“你怎么也上这儿来了？”另一个更震惊的说：“你也能考上大学！”没错，高考发挥失常的是我的学霸母亲，祖坟冒青烟，临时抱佛脚上岸的是我的父亲，没有人想到会有这场天雷滚滚的相遇，更没有人想到大学是他们一生羁绊的开始。

父亲此生做的最正经的事情，就是爱我的母亲和我，对，母亲在前，我在后。大学的时候，母亲有很多人追，情辞热切的不是没有，却偏偏被父亲这个学渣用口琴吹奏的一首《故乡的小河》掳走了芳心。母亲生来就是浪漫之人，也许当时的阳光正好，思乡正浓，父亲就这么入了母亲的眼，也慢慢走进了她的心。结婚很多年后，父亲母亲还会在我们家院子里的秋千上，一个吹着口琴，一个轻轻地唱着歌，徒留我一个人在屋子里，一边吃着狗粮，一边还要为总是被他们搅乱的作文思路抓耳挠腮，但那却是我至今认为婚姻该有的，最美好的样式。

母亲对我说过两件事，让我透过父亲浑不吝的外表，看到他的深情：一件是在他们刚确定恋爱关系的时候，父亲家境清寒，生活拮据，但第一次给母亲过生日，他却想着要送一件像样的礼物给自己珍视的女孩儿。可是，时间紧迫一时赚不到这么多的钱，也不想跟朋友借钱，好似让别人送了礼物一般，就去卖了200毫升的血，买了一双鞋子送给母亲。可没想到花“大”价钱买的礼物却被母亲嫌丑，父亲生了好长时间的气，最后才委委屈屈的告诉母亲缘由，母亲嘴上骂他傻，却把那双鞋子穿了好多年，甚至我都有幸见到。不得不说，父亲的情谊深厚，但眼光的确不敢恭维；另一件事情是母亲患白血病期间，父亲从未表现出难过，一直是每天嬉皮笑脸的陪护左右，但母亲夜里难受，无论多微小的响动，父亲都马上问，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母亲说如果自己没治好，你就再找一个吧，父亲也附和说，这你放心，如果你走了，我马上就敲锣打鼓放鞭炮娶个新媳妇。但是在走访北京和天津，医生都下了死亡通知之后，父亲深更半夜叫了朋友出来，朋友问他，需要自己做什么？父亲在夜深人静的马路上，说：“你什么都不用做，听我哭一会儿就好。”然后，一个大男人在马路上声嘶力竭的崩溃大哭，抽打着说自己没用，只能看着母亲受苦，他怕的要命，母亲要是走了他可怎么办。可是第二天，他依然镇定自若的照顾母亲，从不流露出一丝的悲伤。也许是父亲的爱，感动了上帝，母亲成为了当年唯一被治愈的病人，医生说这是个奇迹。很久之后，父亲的朋友来家里吃饭，酒兴正浓的时候，才半开玩笑的讲了父亲那一晚的崩溃，父亲红了耳根，狡辩是朋友乱讲，母亲却红了眼眶。

父亲对我就显然没那么精心爱护了，据说我小时候经常肺炎，去诊所挂水是再通常不过的事情，一般都是母亲带我去。唯独有一次母亲工作加班，就让父亲陪我一次，结果等母亲加完班去诊所找我们父女，却被护士义愤填膺的告状：“从没见过这样的家长，自己躺床上睡觉，让闺女看着他的！”当母亲走进我挂点滴的病房，就看见我张开小手护着父亲，还很认真的嘱咐来往的病人医生：“你们轻一点儿，别打扰我爸爸睡觉，他昨晚打麻将了，很辛苦的！”气得母亲一脚踹醒了父亲，劈头盖脸的教训了他一顿，但我怀疑，父亲可能困的根本就没听清母亲在说什么。

当然，父亲也有靠谱的时候，比如我小学三年级，换了新的语文老师，可能是本着“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原则，老师给我们的第一个下马威就是让我们背诵课文，并且连标点符号都要背下来。回家的我急的直哭，父亲听完事情始末，拍着胸脯保证不过小菜一碟，说跟他出去饭后散步，消个食儿的功夫就能搞定。我那时已经知道父亲学渣的本质，所以非常怀疑他在吹牛，但没想到父亲真的就在出门溜达一圈的过程中给我讲解清楚作者在表达什么，哪些是表述完整的句子，哪些是疑问惊叹、欲言又止的语气，父亲用最短的时间教会了我标点符号的运用，也让我融会贯通的背下了整篇课文。从此我对父亲佩服的五体投地，远胜过对母亲学霸光环的崇拜，虽然第二天上学，当同学背诵的时候并没有背标点符号，老师也没说什么，我才知道是我认真了，但我觉得自己莫名就比其他同学高了一个层次，毕竟有我父亲给我开的小灶，我对文章的理解更加深入。

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人，一身的毛病，喝酒、抽烟、搓麻将，所谓不良嗜好真的不少，但不影响他真诚、乐观、幽默，也不影响他顾家、负责、爱护母亲和我，有父亲在的地方，总是充满了欢乐，有父亲的地方，我就觉得一无所惧，因为他的保护坚实稳固。

我十一岁那年，同父亲一起骑摩托外出，去伯伯家帮忙农收，吃过晚饭返回家里，大概有几小时的车程。乡村的马路没有路灯，一片漆黑，有点冷，父亲还把他的外套脱给我，让我抱紧他。我趴在他宽厚的背上，觉得很温暖，然后自己似乎就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右腿一阵剧痛，周围一片嘈杂，然后我就陷入了黑暗。真正苏醒过来是第二天的白天，家里人都过来了，围着我的病床站了一圈，小心翼翼的问我记不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简单的告诉我，我跟父亲出了车祸，现在在县城的医院里。我问父亲在哪里，他们都说没事儿，在隔壁病房，可是到了当天傍晚，我就听到病房外面传来母亲嘶哑的哭喊声，我就也哭了，我知道父亲没了。

之后的几天，我知道了很多细节，父亲的死因是心脏破裂，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发生了剧烈碰撞，心脏无法承受；事发地有一辆拖拉机违规上路，还停在了马路边，没有路灯的情况下，刚好前方来车打了远光灯，父亲被晃花了眼没能及早看到，于是撞了上去；警察从车辙推断，父亲当时已经减速，并且有可能紧急转向避开拖拉机，但坐在后面的我会被惯性甩出车外，所以父亲可能是自己选择不打转向，为的是保护我……可是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我失去了那段记忆，只有一个画面是我躺在那里，觉得浑身都痛，翻身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叫了一声爸爸，但我甚至不能确定这是否是我太过愧疚臆想出得画面，还是真的在事故发生之后我有一刻短暂的清醒，如果是真实发生的，那一刻父亲还活着吗？他知道我并无大碍，安心睡去了吗？我全然不知，父亲在生命最后给我的爱，我毫无印象，偏偏，我又无能为力。

这二十几年的时间，我常常在想，父亲那么爱母亲，他生怕母亲在他之前离世，觉得那是他无法面对的痛苦，但他怎么舍得那么早就离开母亲？他又知不知道，他的离世，亦是我和母亲无法承受的生命之重。

之前看过一个奥斯卡获奖的影片，《父与女》，在女儿很小的时候，父亲乘船远行，让女儿等他回来，可是女儿从小女孩儿长成少女、嫁为人妇、成为母亲、慢慢变老，她一直到父亲离开的地方等待，却没有等到父亲的归来。直到她自己将要离开人世，她沿着父亲离开的方向去寻找，时光在她的身上倒退，她看到了破碎的船只残骸，也看到了在光中驻足的父亲，她终于以一个小女孩儿的样子扑进了父亲的怀抱，这一次她会牵着父亲的手一起离开。

当时自己一边看一边流泪，但又觉得羡慕那个结局，在这个没有父亲的人世间，我从小女孩长成了亭亭少女，遇见一个男孩儿，谈过刻骨铭心的恋爱，然后披上了嫁衣，成为了一个母亲，但在那么多关键的时刻，我也没有等到父亲的归来。甚至我不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我能否有幸再做一次父亲的傻丫头，能否再扑进他的怀里，说一声谢谢，说一声我很想你。

我知道“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但哪怕你极力避免，却还是不能阻止意外的到来，甚至命运连珍惜的机会都不给你。所以，我只能在这个梦见父亲的凌晨，悄悄的躲进书房，避开丈夫和儿子们，短暂地藉着这些文字，放纵自己对父亲的怀念，就让我再贪恋一会儿梦里的温度吧。

一室清冷，难免平生第一次，恨梦太短，而人生太长……